等一下。

破坏……他的家庭？

段眠松愣在原地。一道天雷自天而降，直直劈中他那因陷入爱情而短路的大脑。

没错。

这些天他自顾自沉浸在对冯玉的爱意中，这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滋味让他上瘾，让他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恋爱脑，让他忘记了最重要的那件事。

多么自私。

段眠松，你是多么自私。

你用自己的满腔爱意，深深伤害了那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妖。

“不，不是的冯玉。你听我解释，其实我……”

“别说了。”

成年鹿蜀的态度异常坚定。

冯玉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就算再难抉择再难放手，只要决定了，就不会更改。

“我知道，你的太太常年旅居国外，夫妻聚少离多，感情淡薄也是正常。但是段眠松，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犯错的借口。”

“一时脑热谁都有，但你不是家庭伦理剧里的那种渣男。相信我，继续下去，你一定会后悔。”

“这会是你一生的污点。不能让我这样的妖成为你的污点。”

段眠松心都碎了，“冯玉……”

“我觉得我挺赚的。刚才那个拥抱，和这个，”冯玉摸了摸颈间的咬痕，笑了，“够我回忆一辈子了。”

“谢谢你圆我一个梦，段眠松。”

“就到这里吧。以后你还是段总，我还是冯老师。除了在学校，我们再也别见面了。”

一道灯光晃过，段眠松叫的代驾到了。

车声里，冯玉低声说了句什么。

成年鹿蜀转身离去，没有犹豫，头也不回。

就像他当年背弃一切踏进地下，也像他当年挫骨削皮离开地下。

他这一生里，所有的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对的错的，好的坏的。

因为他身后没有任何妖，能为他遮风挡雨，能成为他的牵挂和顾虑。

唯一一个，刚刚被他亲手推开。

冯玉不后悔。

那些电视剧里，小三抱着已婚爱人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要是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那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长相厮守了。

都是放屁。

妖这一生，要得到什么，失去什么，经历什么，都是有定数的。

早一点遇到，可能也只是擦肩而过，肩膀擦烂也擦不出火花的那种。

所谓错的时间对的人，不过是这世间的常态，说到底一句命数罢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一忍，什么都能过去。

“——冯玉！”

段眠松一把攥住鹿蜀的尾巴丝儿，喘得好像刚跑完五千米的八百岁老妖怪。

不过也差不多了。

九尾狐不擅奔跑，要追上撒蹄儿狂奔的暴躁小野马，真是差点要了段眠松的命。

而这场景，恰似他们偶遇的那一夜。

也是段眠松爱上他的那一夜。

“你，给我个，机会。”

段眠松粗喘着，说话也断断续续。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姜菱，我们不是……”

蓦地，段眠松一怔。

他手里的尾巴，在颤抖。

段眠松没有犹豫，一把握住冯玉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段眠松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场景。

老巷口的路灯下，男人满脸是泪。有的在狂奔的时候被风吹干，留下道道泪痕，有的还闪着水光。

冯玉别过头，随着他的动作，段眠松眼睁睁看着又两颗金豆豆掉下来。

有一颗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又刺骨。

一万句话全部堵死在喉咙里。

姜菱说的死去活来，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了。

他觉得，自己迟早死在这只鹿蜀身上。

“怎么哭了。”

段眠松伸手去抹冯玉的眼泪，冯玉想躲，被轻柔但不容反抗地捏住下巴。

“刚才不是很强硬坚决吗，为什么自己偷偷哭。”

冯玉咬着牙，不说话，用力挣扎。

“因为你也喜欢我么。”

段眠松紧紧捏着他的手腕，九条狐尾悄悄卷住冯玉的腿和腰。

“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有家庭的男人么。”

冯玉怔了怔，然后哭得更伤心了。

“你别碰我……你讲不讲理……你走开啊……”

“我就碰，我不讲理，我不走。”

段眠松一颗心跳得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现在应该温柔地抱着他的小鹿蜀，完整地解释清楚一切才对。

可冯玉哭的样子，真好看啊。

那眼泪让他心疼心碎，却也让他热血翻涌。

恶趣味，变态。他狠狠骂自己。

可是，冯玉哭得越伤心，是不是就代表，他越爱我？

他爱我，他也爱我。

这个认知，让段眠松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你混蛋……段眠松……你个大混蛋……你变了……你不是以前那个玉面暖狐了……你被腐蚀了……你个大渣妖……”

冯玉一边哭一边喘，一边喘还一边踹。

和其他小白花的小拳拳捶你胸口口不同，冯老师是真的踹，狂暴小野马，一脚踹死俩。

段眠松忍着疼，三条狐尾都按不住冯玉一只马蹄儿。

不过，玉面暖狐？

这是段眠松高中时同学给他起的绰号，已经很多年没妖叫了，冯玉怎么会知道。

段眠松还没来得及多想，突然，下身一阵剧痛。

“唔……！”

渣妖真可恨，踩你命根根！

看到段眠松脸色刷一下白了，冯玉也傻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本来想踹段眠松的肚子的……

都怪这妖腿太长了！QAQ

“你，你没事吧？”

冯玉的小脸也白了，还忍不住嘴硬，“活该！让你贱！再敢碰我你，你就废了！渣男去死叭——”

段眠松微微弯着腰，努力不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那么猥琐。

几个深呼吸后，他忽然笑了。

冯玉顿时更慌了。

靠，不会真被他踹坏了吧？？

“冯玉。”

段眠松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小野马更可爱了。

“你是不是想毁了我，你不跟我在一起，就让别人也得不到我。”

冯玉：“…………”

神他妈得不到就毁掉！

我鲨了你！！

他本来以为，段眠松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可现在看来，这妖没有丝毫悔悟之心，反而变本加厉，试图破罐子破摔。

他变了。

他已经不是自己曾经奉若神明的那个妖了。

比起爱而不得，这种破灭与失望更让他心寒。

冯玉什么都不想说了，转身想要离开。

段眠松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火，迅速起身，“冯玉，我错了。”

成年鹿蜀没有回头，“这句话你应该对你的太太说。”

“段眠松，最起码，为一一想想吧。”

九尾狐心里一颤。

他自知过火，现在只想抽自己两耳光，可冯玉已经逐渐走远。

“我和姜菱不是夫妻——”

冯玉停下脚步。

片刻后，迟疑回头，“你们……离婚了？”

随即，冯玉想到了什么，大怒，“怪不得你常年把一一扔在国外……你有没有为孩子考虑过？你是不是想抛弃他？！”

段眠松：“……”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段眠松揉了把脸，拿出平时讨好儿子的语气，“阿玉，你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

半小时后。

巷口小公园的石凳上。

冯玉披着段眠松的外套，屁股底下坐着段眠松的尾巴，望着夜色，沉默许久。

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乖乖。”

段眠松：“嗯，在呢。”

冯玉：“……”

“所以这十二年来，你和你太太，一直是各过各的？”

“不是太太，”段眠松温声纠正，“是妹妹。”

冯玉点点头，轻叹，“她也不容易。”

同样是没有得到过亲情的妖，冯玉能理解姜菱试图自杀时，心里的苦。

“都过去了，现在好着呢。”

段眠松找出那一家三口在海边度假的照片，“黑衣服的就是阮鸢，她是画家。”

冯玉仔细地看着照片，不禁露出笑容，“她们真相配。”

幸福的妖，眉眼间都是光。

忽地，冯玉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那……要是你们离了婚，姜家再为难她们怎么办？”

段眠松凝视着面前的妖。

“你看我做什么，我问你话呢？”

冯玉的眼镜刚才又跑丢了，一双杏眼此时睁得圆圆的，可爱非常。

这就是他的小鹿蜀。段眠松想。

那颗蓬勃跳动的小小心脏里，装满了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温柔。

“阿玉。”

段眠松忽然站起身，等冯玉反应过来时，段眠松已经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冯玉：“！”

虽然但是你现在还是个已婚妖士啊你不要冲动不然我真的会更冲动地当场答应你的！！

然而段眠松并没有求婚。他只是握住冯玉的手，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那手背。

冯玉俊脸一红。

有点小尴尬，有点小失落，还有点小害羞。

“对不起，阿玉。”

段眠松自下而上望着冯玉的眼睛，仿佛仰望神明。

“我早就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怎么得到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事。这些天你的心里一定很挣扎，很痛苦。对不起，阿玉，请你惩罚我吧。”

冯玉别开脸，视线微微闪烁，“没、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诚实的品质在这一刻再次体现出来。

“一开始的确，但我刚才是故意的。”

段眠松一脸坦诚，“我想看你为我哭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