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药葫芦这个老光棍来说,莫问天和师中的痴情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他体会不到为爱不顾一切的心情,不能想象为爱疯狂的失控状态。
话说回来,虽说他不能认同这种使人迷乱的感情,但他打心底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羡慕的。心里有个人,时刻想着念着,总比没有盼头的好,就算形单影只身边无人作伴,一想起那个人,就会觉得活着是件幸运的事。人活在世,有追求才有意义,不管是追求金钱还是财富,亦或是权力地位,总要有个目标,才能驱使人往前走。
就拿药葫芦说吧,他也有追求,他的追求就是掌握世间奇毒的做法和解法,成为天下无敌的制毒高手。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不惜自告奋勇成为朝廷的眼线,从遥远的大汉来到西域,隐姓埋名过了几十年。在这几十年间,除了收养一个波斯儿子,波斯儿子又给他生了孙女儿,破解了毒蝎子绝大多数的毒药之外,他一无所获。
他错过了浪漫多情的年月,整日里与蛇虫打交道,埋首钻研装有剧毒的瓶瓶罐罐,等他终于实现了理想,回头已是百年身。原来,他苦苦追求的一切并不能带来快乐,他的对手仅有毒蝎子一人,他们两个老头斗来斗去这么多年还是不分上下,其他那些小喽啰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那么,制毒解毒又有什么用呢,压根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幸好,当年他大发善心收养了流落街头的孩子,代代相传总算有了亲人。药葫芦几乎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弄清楚亲情远比毒药重要得多,像莫问天和师中痴迷的爱情,恐怕也是值得用一生珍藏的吧!不然,这两个精明的家伙怎会心甘情愿陷入爱情的泥沼?
药葫芦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品尝爱情的甜美滋味了,但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反正都是这样子了,如果都变成为爱癫狂的疯子,还有谁来开解他们呢!
“其实也有姑娘喜欢我的……”药葫芦想了半天,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师中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药葫芦跷起二郎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羞羞答答地说:“那还是我十来岁的时候,村东头有个姓柳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小杏儿,对,小杏儿,就是这名!她爹是村上的泥瓦匠,有一年下大雨,我家屋顶漏雨,就把她爹叫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杏儿,她随她爹一起来,穿着一身鲜亮的红布衫,梳着一根大长辫子,油光水亮的真好看!可就是她脚上的那双鞋,不合脚不说,前面的脚趾头还总爱探头探脑,所以不管我娘怎么喊她,她都不肯进屋。”
“那时候我正是调皮的时候,看她扭扭捏捏不肯进来,故意跑出去逗逗她,看到她沾满泥巴的脚趾头,我忍不住笑,笑得弯下了腰。小杏儿到底是个姑娘家,被我笑得更加难为情,最后竟然眨巴眨巴眼睛哭起来了。哎呦,我从小就怕女孩儿哭啊,更别说是被我惹哭的,当时脑袋就懵了,愣愣地看着她哭,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后来我娘出来一看,心里顿时明白了,连忙回屋把我姐的鞋拿出来给她穿上。小杏儿低头瞅着新鞋咯咯地笑,看她笑了,我才敢喘气,学我娘的样子,跑进屋端出来一盘麦芽糖给她吃,小杏儿吃了糖,笑得更开心了。”
“女孩子就是好哄,吃了我的麦芽糖,就想跟着我了。没过多久,我死活闹着要跟云游四海的师父走,我爹娘劝不动我,就找小杏儿来治我,他们以为我喜欢她,愿意听她的话。我爹娘没看走眼,我可能真对她有意思,但我一门心思只想学功夫做大侠,娶媳妇对我没有一点儿吸引力。”
“小杏儿看我还是要走,哭成了个泪人,她说我对她好,要跟着我。就算没有名分,也愿意跟着我,我嫌女人麻烦,再说我咋知道自己能学出来,万一不是那块料,岂不是要她跟我一起受苦。我狠心撵她走,可她也是个倔脾气,跟着我走了十几里路,直到找不到我,才被她爹接回去了。”
“如果她爹没来,可能我们真就在一起了,我躲起来不让她找到,她在哪儿我却看得清清楚楚。看她蹲在河边抹泪,我真怕她想不开跳河,心想带个女人无非就是麻烦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起码她还能给我做饭洗衣服,怎么算都不吃亏。但我俩终究是没那缘分,我正要现身,她爹就找来了,把她训了一顿,硬是给拽走了。”
“罢了,罢了,她爹都把我骂成王八孙子了,我哪还有脸见他们,看着小杏儿回村的那条路,我心里怪闹腾的,说不出是啥滋味。直到太阳落山,才抹了把鼻涕,扭头跟我师父走了。”
“哎,你说我也是有点回忆的人吧?”药葫芦放下茶碗,挺起胸膛,不无得意地向师中炫耀,“虽说小杏儿没跟我是福气,但她可是喜欢过我的哩,你知道不,小杏儿是我们村上最好看的女孩儿,想娶她做媳妇儿的家伙多了去了,可见,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有魅力的。”
师中的修养一向很好,药葫芦说了半天还没切入正题,也没流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点头应和:“喜欢,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
“嗯,这话说得好,我第一眼看中她的大辫子,她第一口就记住了我的麦芽糖,我们也算是两情相悦啊!不知道小杏儿还在不在村子里,嫁了哪一家的王八孙子,这孙子有这等福气都是托我的福,我要是不走,小杏儿铁定是我的人……”
师中对小杏儿不感兴趣,药葫芦和小杏儿的恋爱过程有点小温馨,却也不至于惊天动地。江湖传奇毒蝎子和息陵教明月圣女的爱恨纠葛,听一听倒是无妨。
眼看药葫芦沉浸于青涩回忆中,纠结于小杏儿跟了哪个王八孙子,师中开始昏昏欲睡,原本赶了几天的路就很疲倦,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休息,他只想早点躺**睡一觉。
趁着药葫芦口干舌燥喝水的空档,师中尽量不伤害到他的自尊,彬彬有礼地起身告辞:“老葫芦,你和小杏儿这对有情人,错过今生着实令人惋惜。你们的故事很动人,我想一晚的时间是讲不完的,不如明早出发的时候,你在路上说给我听吧!”
药葫芦眨眨眼睛,看他直奔房门而去,猛地拍了下床板,怒道:“臭小子,你这是在忽悠我哪,不想听就直说,干吗拐弯抹角口是心非?跟我玩这一套是吧,你小子还嫩了点儿!”
“我,我……”师中欲辩无词,药葫芦都把话说破了,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回来,回来给我坐好!”药葫芦哼哼两声,眼角吊起来,唰唰地冲他发冷箭。
师中乖乖坐回原位,做好准备听他继续唠叨,等他困极了,自然就能回去歇着了。
药葫芦是个直爽的人,同时他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人年纪大了,一打开话匣子就容易关不住,再说,他和小杏儿这段风流历史多好听啊,一般人还不让听呢!
“好了,楔子部分讲完了,现在开始进入正文。”药葫芦坐直身子,想了想,像是在想该从哪里说起。
“你是土生土长的汉人,应该知道匈奴那群老贼一直惦记着大汉这块肥肉,呸,不自量力的东西,没本事跟咱们大汉铁骑硬碰硬,只会干些小打小闹的勾当,净会欺负手无寸铁的边界百姓。”
“几十年前,霍卫两位将军还没将匈奴人驱逐到漠北,大汉边界的百姓饱受欺凌,当时朝廷兵力有限,不敢跟匈奴拼个鱼死网破,只能在敦煌设立边防派兵把守。那时的敦煌是个蛇龙混杂的地儿,凡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家伙,都乐意去那儿显摆显摆,顺道看看有什么能捞的好处。”
“汉军驻扎敦煌,目的是震慑徘徊不去的匈奴匪类。可是这帮家伙根本不把汉军放在眼里,索性在玉门关那儿扎起帐篷住下来了,男女老少就像过日子一样,哪天没吃的了到边界捞一票,回来又能吃喝几天。”
“张骞张大人第一次出使西域,用咱们的丝绸换回了安息的毛毯,还带来了一支安息的商队。安息王朝强大富有,一个国家的商队比匈奴乌孙等国加起来的还要多几倍。商队里的人个个身穿绸缎腰缠金银,经过玉门关的时候,直把匈奴的那帮贼眼红得要死。”
“那帮贼平时抢的都是穷苦百姓,何时见过这么富有的商队,当即决定干票大的。他们趁着商队在敦煌落脚休息的时候,张牙舞爪地冲进驿站,见人就砍见货就抢,简直要把驿站翻个底朝天。”
“不过他们也没得意多久,抢到手的宝贝还没捂热乎,就又物归原主了,白干一场不说,还有不少人的脑袋搬了家。剩下几个命大的逃回匈奴找救兵,说是安息商人有神灵护体,根本近不得身。”
“他们找来的救兵就是莫问天毒蝎子,毒蝎子并不晓得这些匈奴人干的什么勾当,以为汉人和安息人合伙欺压匈奴,年轻气盛禁不住几句吹捧的好话,脑子一热就杀过来了。他不相信安息人有神灵护体,无非是出手极快的江湖同仁,只是这位同仁实在不知好歹,不给匈奴面子,就是不给他毒蝎子面子,非得好好教训一番才能解气。”
药葫芦稍事停顿,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毒蝎子猜对了一半,却没料到这位‘同仁’竟然就是后来让他神魂颠倒的明月圣女。而他,非但没能教训人家,反被人家狠狠收拾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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