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响甚至波及到了她的真君殿,就连睡在平稳绵软的榻上,也仍然能够感觉到震**不息的麻意。
许是因为坠下的天火与保护结界相撞,连同她设下的禁制也一同被破。
虽然以玄微苍溟的修为,区区天火流星应该伤他不得,但也不知究竟西方神殿被击毁到了何种地步?
朝游露披上了衣服,想要起身去看看情况。
她才走到真君殿大门,便见门外火光沸沸,人声鼎盛。
奇怪了。
分明被击中的是西方神殿,怎么感觉人群都聚集在她这真君殿?
朝游露再往外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几张熟面孔,都是西方神殿的神官。其中掌殿神官艾冉正指挥着其他小神们来来往往,似在搬置着什么东西。
玄微苍溟缓步踱来。
“昆仑真君,本君想借你的府邸暂住,不知你是否介意?”
朝游露微一颔首:“是的。”
“来人,”玄微苍溟转过头,“把本君的寝具和用具都搬过来。”
朝游露心中叹息。
他真的有听自己说话吗?
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君他喜欢自己的府邸,那就只能……把议事书房让出来给他了。
“如今只有议事书房尚空缺着,可供帝君暂时住宿。”
玉真一时嘴快,“不是殿中还有许多……”
“空房”二字还未说出,朝游露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住口。”
她又继续向玄微苍溟道:“只是书房霜寒露重,一应铺陈皆无,也不知道帝君是否介意。”
玄微苍溟点头:“是的。”
他面不改色,堂堂正正地道:“本君要歇在内寝。”
难不成他还想让她来睡议事书房?
这当然是万万不可的。
在众位神官面前,她这昆仑真君也不能失了体面。
朝游露寸步不让,“帝君休要鸠占鹊巢。”
玄微苍溟示意艾冉神官,“将宝册给昆仑真君呈上来。”
艾冉走到朝游露的面前,双手奉上一方神印和一件宝册,“请昆仑真君过目。”
朝游露不知玄微苍溟又在盘算着什么,手指顿了一顿,方才翻开宝册。
“昆仑真君朝游露自与西方帝君玄微苍溟相识于龙神故里,追随左右多年,开天辟地、劳苦功高……经本神毛遂自荐……西方众神君举荐……”
前方长篇大论,皆是她所熟悉的溢美之辞,于是她便径自跳跃到了最后。
赫然看到了四个大字。
“……西方帝后。”
朝游露“啪——”的一声合上了宝册,又提起那方神印一看,果真刻着“西方帝后”。
她将神印放下,“帝君,你这是何意?”
玄微苍溟含笑道:“自然是如真君所愿。”
经本神毛遂自荐……
没错,当年……
不,其实按神界的时间计来,几十日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求玄微苍溟兑现他对自己五百年前的许诺,确算得上是向他求婚。
但彼时她以为玄微苍溟对自己也有意,才会那般英勇无畏。
如今明知他只是无知无觉地模仿人类言行,并无人类惯常的爱情概念,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除此以外,“此事我还全然不知晓,决定就已经送到了我的手中。帝君曾扬言要与我同分帝位,可见这不过是一句笑话。西方诸天,也是帝君一言之堂罢了。”
哪怕是青帝觊觎房宿星君,也是使过了诸多手段,才诱得房宿星君自行写下了婚书。
到了玄微苍溟的手里,封后大事竟然这般如同儿戏?
“真君,”玄微苍溟温声道,“你对本君误会甚深。”
艾冉这边又向朝游露递上一物,是关于册封的记录。
“我西方乃是后来并入的神界,自与其他诸天有所不同。自昆仑真君毛遂自荐后,本君左思右想,亦觉得可行,只是当时未设帝后职位,须得容后再议。怎料真君猝然之间撒手人寰……”
“后来本君决定商议此事,有西方二司战,七星宿,金德星君,司命星君……等共计二十七名神君,其中二十四名赞同,一名反对,二名弃权。”
玄微苍溟将结果念给她听,“绝非本君的一言之堂。”
在玄微苍溟的**威之下,居然还有神君敢投反对票?
这位神君果然有几分胆色。
朝游露问:“这位反对的神君是谁?”
玄微苍溟的面上有一抹愠色,“西天司战岸殇。”
果然是他。那敢于弃权的二位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弃权的是?”
“西天司战莫觞。”
朝游露狐疑,不是说有两位弃权吗,“那还有一位呢?”
玄微苍溟向她微微一笑,“自然便是昆仑真君自己了。真君既未参会,本君又不是一言之堂,怎好越俎代庖为你做主?……故而给真君算作弃权。”
至少在明面上,她很难给他挑出毛病来。
朝游露遽然想起一事,“什么时候举行的会议?”
“便是真君前两日受伤昏迷之时。”
朝游露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一阵昏花,险些接不过来气。
玄微苍溟忙将她扶住,“外面风大,莫要在这站着了,本君送真君进去罢。”
言罢,他不由分说挟裹着朝游露,一脸关切地将她“送”了进去。
没了朝游露堵在门口,玄微苍溟身后运着行李的神官们,顺理成章浩浩汤汤地一同入了真君殿。
朝游露坐下之后,左思右想,始终难出心口一头闷气。
他说不要她做帝后她就不做,他说要做帝后她就要做,他把她当做什么了?
还是他以为……凭这样就能讨得她欢颜,心甘情愿被他吸成人干?
“帝君,”她缓了口气,慢慢地道,“内寝狭窄,小庙恐容不下大佛。”
“无妨,”玄微苍溟毫不在意,“本君与真君睡在一起便是。”
朝游露婉言谢绝,“这不太妥当……”
“无甚不妥,”玄微苍溟语不惊人死不休,“夫妻本就应该生同衾,死同穴。”
朝游露又是一阵头疼,“帝君,莫要随便学人类说话。”
“还是说,真君有什么不便之处?”
“倒确实是有……”朝游露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真君但说无妨,本君一定竭尽所能,为真君排忧解难。”
“帝君,实不相瞒,我再不能与帝君行鱼水之事,”朝游露将拳头一攥,终于说出了口,“帝君过于雄伟,我不经征伐……”
她将头偏过,“……我已懈怠了。”
玄微苍溟似有不解:“真君心态懈怠了?”
“不,”朝游露纠正,“空**无落。”
玄微苍溟讶然,“到了何种程度?”
朝游露闭上眼睛说瞎话,“几乎……完全感觉不到帝君的存在。”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中,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玄微苍溟方才发声,脸色也微微发白,“真君,本君身上……痛得厉害……”
“帝君之前神采飞扬,怎么尘毒突然发作?”
“本君不过是用了回光返照之法……”玄微苍溟捂住胸口,神情中蕴含着难捱的痛苦,“向青帝借了二分灵力……”
自飞升神界之后,朝游露也是第一次见他毒发,“那该如何是好?”
玄微苍溟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只能委屈真君以己为药,用血肉之躯抚慰我的痛苦……”
朝游露立时站起身来,“艾苒神官!”
艾苒听得朝游露召唤,连忙过来:“臣在。”
“帝君的绝情丹呢?”
“回真君,帝君日常服用的丹药……都已毁在了天火撞击之中。”
朝游露又唤来玉真神使,“我记得真君殿中还留有备用的绝情丹,去给帝君寻来。”
玉真神使办事快捷高效,不多时,一盒绝情丹已经放在了玄微苍溟的面前。
朝游露将绝情丹放在自己的手心中,一径递到玄微苍溟的嘴边,神色满怀着担忧与关切,“来,帝君,吃丹了。”
看着那颗清心下火、抑制情欲的丹药,玄微苍溟明显带着迟疑和抗拒,“这丹只能缓解症状……久服恐于身体不利。”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朝游露和颜悦色地劝道,“帝君已经吃了许久,不差这一时半会。”
手在他嘴边又进了一分,竟是要强劝他吃下。
玄微苍溟将她的手腕握住,“本君病已在骨髓,这区区几丸丹药,只如杯水车薪,难灭烈火。”
“帝君确实宜重药治沉疴,”朝游露欣然赞同,“玉真,将殿中所有留存的绝情丹都呈上来。”
玄微苍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将那一捧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绝情丹举起。
一个念头从朝游露的心头一晃而过。
他这一吃下去,不知是否有可能斩草除根……
说是迟那时快,玄微苍溟将手指一握,掌心燃起熊熊真火,转瞬之间将满满一捧绝情丹化为灰烬。
朝游露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这绝情丹乃配置于飞升之前,当年昆仑下界灵气还充裕,长着几味特殊的草药。万神飞升之后,不少草药已然断绝踪迹。
玄微苍溟这一烧,以后想要炼制绝情丹怕是难了。
“帝君……”她面色灰败,“你这是作甚?”
玄微苍溟仿若如梦初醒般,“真君,尘毒发作起来,本君四肢百骸如遭焚风灼烧,一时失手,竟烧毁了仅剩的绝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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