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后背像是泄气的皮球一般弓了下去，喃喃的道：“是啊，我现在瘸了，毁容了，整个人就是个废物……科举，是为了朝廷选拔人才，怎么可能要我这么个废物……”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是个废物……我是个废物……咱们家这么多年，竟然供出了我这么个废物……那我治病还有什么用？我养伤还有什么用!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柳松越说越激动，到了后来，竟掀开被子，用手撕扯腿上的绷带，想要把固定的两块板子拆下来。

柳老爷子见状也慌了，赶紧招呼柳文升一起上前阻拦。

可柳松情绪正在激动的时候，撕扯起来根本就不管不顾，柳老爷子和柳文升恐怕伤到他，也不敢下狠手。

一次，虽然是二对一，但一时间竟闹了个手忙脚乱！

张氏也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愣愣的看着乱成一团的三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随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我的大孙子……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哭完了之后她又开始骂沈氏：“都怨你！一天天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我们老柳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好吃好喝的给你供着，供的你四六不懂，人事儿不懂！你看不得我老婆子过两天好日子啊！你个搅家精，你给我滚！滚！！”

沈氏见状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这会儿见张氏让她滚，再加上柳文升抽空向他使眼色，于是便搂着四郎，拉着柳苹儿，不声不响的退出了房间。

张氏让沈氏滚，其实就是个口头禅！

在她的想法里，沈氏在听到自己让她滚之后，应该满脸惊慌的认错求饶。

可她没想道，对方竟然真的转身走了，还走的这么干脆！！

张氏没来得及阻拦，顿时一口气憋在心口，发泄不出来。

她一转头，看见了早已愣住的王氏，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王氏！你还愣着干啥呢？！”

张氏指着王氏，大声骂道：“大郎可是你亲生的，他都这样了，你也不知道上来拦一下！你还像个当娘的样子吗？我就知道你这个婆娘心狼，压根没把我大孙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老、二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肝的狠毒婆娘呦……”

张氏平日里把王氏琢磨的透透的，说出的话也是又狠又毒，刀刀往心上戳，王氏被她说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柳茉在一旁心疼的不行，赶紧道：“奶！你说我娘干嘛？我大哥病的这些日子，我娘一直跟着担心，厨房里的火不管多晚都没有熄过，就怕我大哥半夜醒的时候吃不上一碗热乎的，所有的东西也都是亲手打理，大哥换下来的绷带也都是亲自洗净还用开水烫过，生怕染了一点不干净的东西，她是真的尽心了啊！”

怕柳松误会王氏真的不关心她，柳茉连气都没喘一口，便继续道：“再说了，今天的事情根本就是三婶的错，三婶躲出去了，您却来骂我娘……奶，您老一向公正，就算着急，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的啊！”

她先给张氏扣了个公正的大帽子，然后不等她说话，就转身喊柳老爷子：“爷！爷！您来给评评理！您看我奶是不是急糊涂了？”

柳老爷子虽然一直安抚柳松，但对张氏这边的动静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张氏骂王氏的时候，他心里就有点不赞同。

但是在他看来，场面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再说，张氏一贯就是那个性子，她想骂，就让她骂好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王氏没说什么，柳茉却不干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柳老爷子也看出来，柳茉是个心里相当有成算的孩子。

虽然话不多，但是做事却都能做到点子上，就连一向挑剔的张氏，也很难什么理由去训斥她。

他曾经私下里叹息过，柳茉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不然的话，以她这份机灵和心性，在培养出一个大郎这样的读书人也不是没可能的！

就像现在，她知道在张氏这边没法讲理，就算讲理最后也只能是挨骂，所以干脆就不搭理张氏，把事情抛到自己这边，让自己来解决。

作为一家之主，他就算有心袒护张氏，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于是，他只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冲张氏道：“你看这还嫌不够乱嘛？瞎咧咧啥？赶紧闭嘴吧！”

说完，他又对柳茉道：“你带着你娘出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们女人孩子帮忙！”

柳茉闻声清脆的答应了一声，也不管张氏瞬间便黑了的脸，直接拉着王氏和柳芳儿出了主屋。

王氏被柳茉拉着，心里还有些忐忑，忍不住道：“茉儿，我们真的就这么走吗？你奶还在气头上……”

“怕什么？”柳茉无所谓的道，“本来就没娘你什么事儿，不走难道还要留着挨骂吗？”

见王氏闻言还是露出犹豫的神色：“可是你大哥他……”

“放心吧，娘！我爷和我三叔不都在呢么？两个人照看他，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了，我大哥那人一向心高气傲，我们现在要是不躲出去，等以后他再回想起来，搞不好心里更不自在，毕竟换了谁，那么狼狈的样子都会不想别人看着不是？”

见王氏还有些犹豫，柳茉又道：“放心吧，娘，大哥有爷他们，不会有事的，最多狠狠哭一顿，就会接受现实了。”

许是怕王氏不放心，柳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实大哥现在知道，也算是好事，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是一直这么瞒着他，等他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才发现自己瘸了，脸也毁了，搞不好到时候打击会更大，倒不如像我一样，一开始就接受现实，至少会有时间适应。”

她这么一说，王氏顿时想起柳茉因为脸上胎记的问题，从小便被人嘲笑轻视，从未过过正常人的生活。

也难怪这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么一想，王氏便觉得自己这段日子张嘴闭嘴就是儿子，忽略了女儿的感受，心里顿时满是歉意。

她反手拉气柳茉，加快了脚步，小声在她耳边说：“刚没吃几口对不对？灶里还有点火，等会儿娘给你烤土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