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年
钱灵犀气得一直哭。
端画等小丫头都不敢上前,只有小夏拧了帕子上前来劝,“奶奶这是何必?就算伤心,也不能这么哭,瞧这眼睛肿得都跟桃子似的,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可我的加菲死了,还给我吃到肚子里了。”钱灵犀是真的伤心,连晚饭都没胃口吃。只要想着今天打火锅的底汤是用加菲来熬的,眼泪就不打一处来,“他给我吃狗肉我不怪他,可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情,一定要杀了我的加菲?”
这话说得让小夏也不大好劝,可总不能看主子两口子就为了只狗就掰了吧?想半天她只得硬着头皮道,“要奴婢来说句公道话的话,加菲确实欠教训。少奶奶您先别动气,我知道加菲只是顽皮了些,但满京城的大户人家,可当真没有一条狗敢对着主子当面伸爪子的。别说是条狗了,就是个人,也得拖下去活活打死。”
钱灵犀不服气,“可那是我的加菲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难道就一点面子不肯给我?”
看一眼伤心欲绝的钱灵犀,小夏低低的道,“我知道少奶奶疼加菲,可您有没有想过,加菲今天这么做,让大公子多没有面子?您可能不知道,底下的下人们都是怎么笑话他的。他们说,说……”
钱灵犀哭声一顿,“他们说什么了?”
小夏壮着胆子道,“大伙儿都说大公子离了家,就连从前的刚性都没有了。只知一味的怕,怕老婆……”
钱灵犀一哽,意识这话里的不妥了。
当然,下人们会这么玩笑是正常的,但问题是这话是说在邓恒陪她来了九原之后。世人皆知邓恒是被逐出京城,以及变相逐出邓家的。身无分文,全赖钱灵犀的嫁妆过活。而此时,连钱灵犀的一条狗都敢对他张牙舞爪。他连打骂几句都不行,那会让外人怎么想?
钱灵犀是清楚实情,知道没什么,但难道她能去一个一个的跟人解释?下人们今天能在家中传出这样的话,等明天传到外头,又会变得多么难听?
如果邓恒是为此才下令打杀了加菲,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了。可他若是杀了加菲,又何苦要拿它来熬汤哄自己吃下?他就是要立威。这样的做法也未免太残忍了吧?
关于这一点,钱灵犀绝对无法容忍,沙哑着嗓子忿然道,“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为滥杀无辜的借口,这件事,是他太过分了。”
小夏顿了半晌,才道,“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此事大公子已经做得手下留情了。”
钱灵犀闻言一惊,就听小夏轻声道。“大公子私下处死加菲,已经给夫人留了面子。要不是加福翻出那块皮子。谁知道死的是哪条狗?少奶奶,奴婢知道您是个心慈的,可您不知道,有时候,在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一点慈悲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奴婢虽经过的事情不多,但奴婢的哥哥在奴婢进府当差的头一天夜里就告诉奴婢。能进来当差,先别想着要过好日子,得先想着要怎么保全自己的性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咱们做奴婢的不易,大公子又怎见得轻松?”
看她脸上的悲戚之色,钱灵犀心里沉甸甸的,知道这丫头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她知道邓恒活得不容易,也知道这些不容易早把邓恒雕琢出各式各样的面孔。
可钱灵犀真心不希望他也拿这些面孔来对付自己,加菲惹他生气了,他想打想骂都可以当着自己的面来,为何要暗地里下黑手?
这样背地里下狠手,就算是为了保全她的颜面,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伤了自己的心?可难道因为加菲的死,她就不跟邓恒过下去了么?
钱灵犀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邓恒了,所以次日见到钱文佑带了钱扬名来接她回去住对月时,只觉心头一松,总算能有个地方喘口气了。
钱文佑是粗心大意的,只见女儿女婿客客气气,就以为他俩过得不错。可钱扬名心细,觉得妹夫对妹妹还好,可妹妹对妹夫已经不是相敬如宾,而是相敬如冰了,再瞧钱灵犀眼睛有些浮肿,不免就问了一句。
钱灵犀借口自己晚上没睡好搪塞了过去,钱扬名却知肯定是小两口闹别扭了。不过他是兄长,有些话不好话,只想着等回了家,再让婶娘她们来细问。
摆一桌丰盛宴席,邓恒殷勤之极,语笑晏晏的哄得老丈人和二舅子吃得酒足饭饱,喝得红光满面。
临走前钱文佑十分满意,悄悄把他一拉,低低嘱咐,“岳父也是过来人,知道你们小夫妻舍不得分离,虽然住对月没有让女婿陪着的道理,但你白天上门来吃吃饭却是不要紧的。别趁我闺女不在就出去花天酒地,否则我可第一个不饶你!”
话说得这么浅显,邓恒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恭敬的谢过,把媳妇和老丈人一家送上了马车,回头他亲自去盘问钱灵犀身边的丫头了。
吉祥那个没用的东西,昨晚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出来,今儿钱灵犀虽走了,却把最忠心老实的端画留下来看屋子,找这丫头打听,肯定错不了!
可邓恒没想到,不等他来问,端画自己就向他坦白了,“是小夏姐姐让我告诉公子一声的,少奶奶其实不是生气您要惩罚加菲,可您怎么也不应该杀了加菲又炖成汤给少奶奶吃,所以她才伤了心。昨儿哭了一天呢,连晚饭都没吃。”这对于钱灵犀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邓恒一听就懵了,“我什么时候让人杀了加菲,那狗是外头买来的好不好?”
端画也傻了眼,“那加菲呢?昨儿就不见了,四处都找不见。”
邓恒抚额,深觉无语,这十有八九是误会了。可眼下想要解释清楚,只有一个办法。他紧急把家丁点齐,“你们今儿就一件事,就是把少奶奶的狗给找回来,快去!”
当然,邓恒也亲自出马,找狗去。
钱灵犀一回家,就见那个害她掉了一晚上眼泪的死狗正得瑟的扒拉着一块鸡肉冲她吠吠,好象在说,你不给我肉吃,有人给我!
小夏惊得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少奶奶,这……”
钱灵犀转头瞪向家中诸人,“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氏有点不高兴了,“进门不跟爷爷奶奶问安,问它干嘛?昨儿就跑回来了,馋得跟什么似的,你在那儿没喂它吃肉啊?”
请安的事稍后,钱灵犀撸胳膊挽袖子要去打狗。这混蛋实在太不象话了,居然都会玩离家出走了。还不留言,活该挨打!
加菲给她撵得抱头鼠窜之际,小夏倒是多长了个心眼,赶紧命人回去给家里送个信。可惜已经晚了,邓恒已经出了门,守在家里的闵公公只剩一帮柔弱的娘子军,哪里派得出人手去通知?只是得知前因后果后,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就俩别扭孩子,要是早能坐下来好好把事情说清楚,至于闹得如此么?可笑过之后,闵公公又渐渐笑不出来了。
要说钱灵犀任性了些,情有可原,可他看着长大的邓恒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一遇到少奶奶的事就跟毛头小子一样犯起了糊涂呢?难道情之一字,真的会让人改变如此之大?
闵公公开始担忧了。
当钱灵犀终于平心静气的坐下来给一家人见完礼后,全家人都问,“那狗到底怎么了?”
钱灵犀原本还打算支吾几句敷衍过去,奈何在全家人的狂轰烂炸之下,只得吐露了实情。
林氏气得劈手就一巴掌拍她身上,“我怎么养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丫头?为了条狗闹别扭闹成这样,你说你那脑子都长哪儿去了?”
钱灵犀真是丢脸丢一地,一旁石氏才开口吩咐人去通知邓恒,小夏之前派出的丫头已经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听说邓恒满大街的找狗去了,闵公公那里已经无人可派,连一向老成的钱文佐也甚为不赞成的瞥了侄女一眼,“扬名,你赶紧带几个人去把人找回来。”
“我去吧。扬名才喝了酒,让他歇着。”钱扬威谈完正事,已经赶着回来了,听说此事,忍笑主动请缨了。
“那我跟大哥一起去。”钱扬武笑嘻嘻瞅三姐一眼,“姐,你说我见了三姐夫怎么说呢?要不就说加菲已经被你的眼泪哭活了?”
钱灵犀给打趣得脸红脖子粗,难得一回的无话可说。
还是最后爷爷奶奶心疼孙女,虽然也笑,却厚道的叫钱灵犀回房歇着去。钱灵犀万分感激,火速闪人。
可她一出了屋子,却听厅里那压抑已久的笑声在钱文佑的带领下,爆发出来,几乎要掀翻屋顶。
有什么好笑的嘛,不过是误会而已!钱灵犀又羞又窘,捂着通红的耳朵躲回房里去了。光躲房里还不行,得躲到炕上,把帐子放下,拿被子把自己捂严实才行。
脸上红通通的热度下不来,不过心里却是无比欢喜的。嘿嘿,邓恒没杀她的加菲,他只是弄了块狗肉回来出气,真好。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醒来的时候,那个被冤枉的倒霉蛋已经回来要讨还“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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