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深说:“林先生,加个微信吧。”
加了个微信,林突和叶凝雨走后。
季然把会议室里的残茶倒了,拿着杯刷刷茶杯,叶俏要去洗烟灰缸,对薛深说了一句:“薛律师,这个案子你接的不明智。”
季然刷干净茶杯,接话道:“我赞成叶俏的看法。薛哥,林突索要的民事赔偿,金额是不是太大了?这种天价赔偿没有法律依据,在法律层面是根本不可能得到支持的。”
“是啊薛律师,”叶俏满脸不赞成,“尹一航被从千万富翁家拐卖到亿万富翁家,那个亿万富翁尹家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听说,他们尹氏集团旗下,有个两百多人的律师团,里头人才辈出啊。你去告他们,你讨不到便宜的。”
薛深笑笑没说话。
眼底,高深莫测。
**
尹氏集团。
“尹董事长,那个薛深,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我听说啊,尹一航小少爷被拐卖这案子,民事赔偿部分的附带民事诉讼,没有律师愿意蹚这趟浑水,就只有他薛深非要插手,还偏要帮着林突和叶凝雨夫妻,索要巨额的民事赔偿。薛深这小子,在我们君璟啊,一直就是个刺头,大家都对他有意见。”
办公桌前。
被叫做尹董事长的男人,指尖在键盘上飞快且精准地敲击着,无名指上戴了枚婚戒,除此之外身上再无装饰,他是尹一航的养父。
听到这番话,尹董事长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人,“欧阳律师,我记得你也是君璟的律师,是那个薛深的同事。”就这么把自己的同事往死里踩,实在是很难让他觉得眼前这个欧阳律师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欧阳律师笑笑,已经听出来了尹董事长的意思,他平着音儿说道,“薛深,已经在君璟引起众怒了。我确实不喜欢薛深,但是不喜欢薛深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所有的客户和人脉资源,凭什么都先紧着薛深的律师团队,凭什么?
尹董事长拿起一支金色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两圈,“有话,欧阳律师不妨直说。”他没心思参与君璟内部的斗争。
“尹董事长,我们律所年底的时候在其他几个商业发达的大省再增设几个分所,目前律所的资金不足,需要增资,我想向您借一笔钱,以增加我在君璟的合伙人份额比例。”
“借钱啊,”尹董事长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眼欧阳律师,轻笑一声,喃喃开口:“欧阳律师,我不是开银行的,也不是做慈善的。”借钱,你找错人了。
欧阳律师看着尹董事长,幽幽地开口:“还有,我可以当场给您写一张借条,以市面上借款利率的三倍,向您支付借款利息。”
尹董事长挑挑眉,“欧阳律师欺负我是法盲吗?市面上借款利率的三倍,违背法律规定,是无效的。也就是说无论你还不还钱,这笔利息钱我都要不出来。”
欧阳律师:“那这样,我想向您借款三千万,我给您打一张四千万的借条,怎么样?”像是怕尹董事长不答应,欧阳律师快速的开口,又下了一剂猛药,“并且,我还可以替您打压薛深这个狂妄的小子,替您出一口恶气,我能让他二十年之内都成不了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这才是他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
借资本的力量。
碾压薛深。
让薛深永无出头之日。
只要他能把尹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忽悠上了贼船,那么他就能扯虎皮,拉大旗。
薛深再怎么狂妄,再怎么厉害,也根本无法与资本对抗的。
“欧阳律师,真是杀人诛心啊。”尹董事长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欧阳律师,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出喜怒,他当即从办公桌上的打印机里抽出了一张A4纸,和一支圆珠笔一起,扔给欧阳律师,“写欠条吧,这笔买卖,我做了。”
尹董事长也是法律专业毕业的。
他深知,一个律师,要是二十年内都成不了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一直籍籍无名地待在律所里,做一个无名小卒。那么薛深律师生涯的黄金时期,也就彻彻底底地葬送了。
只是,谁让薛深接了不该接的官司呢,前程尽毁那也只能是他活该,他应该受着的。
欧阳律师一笔一划地写好了欠条,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讨好和谄媚,“尹董事长,您就放心吧。下周就是我们律所的合伙人会议,我们律所的主任顾平闻,也就是律所的一把手,明天就要去外省办一个大案子,十天半个月之内可能回不来。而律所的二把手,是我。等下周的合伙人会议,我一定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好好杀杀他的威风,替您出了这口气。”
欧阳律师说完之后,尹董事长又问了他一些关于薛深的问题。
“他就是个没什么背景的草根,”别看薛深在法律圈认识了很多人,公检法都有他的朋友和老熟人,可是那也是建立在没有出现利益冲突的基础上,没有利益纠纷的时候大家称兄道弟,恨不得比亲兄弟还亲,等有了利益纠纷,大家恨不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您基本不用担心,我搞得定。”
欧阳律师走后,尹董事长盯着他的背影,缓缓地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蠢货。”
**
五天后。
君璟律所。
在合伙人会议上,十几个合伙人律师坐在会议室里,欧阳律师是律所的副主任,是二把手。
顾平闻不在,他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上。
讲了几句场面话后,他看着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薛深,冷笑不已。
薛深,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今天,有一件大事,要向大家宣布。”欧阳律师用拳头抵着嘴唇,咳了咳,等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了,他才开口:“我们君璟,已经成功地和尹氏集团,达成了合作意向,这是合作意向书。”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
会议室里的人陷入了一片震惊。
尹氏集团。
那不是别的,是尹氏集团!!!
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拉动国家GDP的大企业,大公司。其公司的原身创建于三四十年前,正是对外开放的时候,公司规模之大,在全国范围内都找不出几个能与尹氏集团媲美的。
“尹氏?”
“是我想的那个尹氏吗?”
“尹氏的法务部门和律师团,不是至少有两三百名的法律人士吗?就连他们的独立董事里,有好几个人,都是顶尖法律院校的院长甚至是校长。”
“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居然会和国内的律所达成合作,这怎么可能?”
“合作意向书,是真的。”
“……”
一片震惊声里。
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薛深闭目浅眠,传来浅浅的鼾声。
欧阳律师的神色僵了一瞬,似乎不敢相信,眼底闪过一抹阴翳。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是能在律所里做到合伙人甚至是高级合伙人的都是人精,谁也不是傻子,很多人都看到了。
大家面面相觑。
只是,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欧阳律师手指握了握,紧攥成拳头,他低垂着眉眼,眸子深处是浓浓的戾气。
他已经和最强的金主爸爸达成了合作,薛深为什么这么淡定?
薛深闭目养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在打肿了脸充胖子?
可惜了,不管是装淡定还是真淡定,他今天,就是要借着尹氏集团的势,让薛深难堪。
“薛深,我听说你最近接了一个案子,被告人是尹氏集团的董事长兼大股东尹子明先生,而你,是这个附带民事诉讼里原告方的代理律师,和尹氏的董事长站在了对立面,是吗?”欧阳律师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几乎是**裸地告诉薛深,他,就是在挑事。
薛深睁开眼睛,“是我。”
欧阳律师就说今天摆在薛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薛深不再代理这个案子。要么,薛深就把他的资料和卷宗,都搬到君璟地下二层又挤又潮湿的杂货间,到那里去办公。
“薛深,尹氏集团明后天要派代表团来君璟律所考察,就只能先委屈你两天了。总不能让人家金主爸爸砸了钱,投了资,结果咱们律所还蹦出来一个和人家唱反调的,让人家代表团的人来了,看着碍眼吧。”
欧阳律师找的理由很冠冕堂皇。
并且,让人根本没办法拒绝。
“为了不影响我们和尹氏集团的合作,你就先搬到地下二层的那间办公室吧。”欧阳律师一拍脑门,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对了,早上来开会之前,我已经让我的助理叫上律所保卫科的几个保安,一起过去帮你搬东西了。薛律师,你是个会顾全大局的人,应该没什么意见吧?大家有什么看法,都说说看。”
欧阳律师站起身,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视线在会议室里环顾一周。
众人面面相觑。
短暂的沉默后,欧阳律师的几个铁杆嫡系率先开口了。
“我赞同欧阳律师的话。”
“是啊,总不能为了个别律师,就影响咱们律所和大企业的合作吧?到了年底的时候,在座的各位拿的年终奖金和提成,可都是与尹氏集团砸多少钱、氪多少金有关的。”
“是这个道理,总不能让人家金主爸爸砸了钱,还让金主爸爸的代表团,天天看着惹人生厌的人,在眼前没完没了地晃悠吧。”
“薛律师啊,你就先委屈几天吧。”
“……”
形势比人强。
顾平闻不在,欧阳律师就是实至名归的律所老大。
尤其是,他连尹氏的董事长都给拿下了,这顾平闻今后在君璟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薛深挑挑眉,慢悠悠地问:“你们其他人的意见呢?也都是让我搬办公室吗?”
整个会议室里,除了顾平闻这一派的几个亲信出言力挺薛深,其他的人,几乎清一水地站在欧阳律师那边。连薛深自己的律师团队里,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几个年轻律师,刚提了合伙人不久,甚至都一言不发,装作没听见似的,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或玩手机,或端起茶杯战术喝水,就是不与薛深对视。
薛深淡淡地扫了一圈。
谁敌谁友,谁可靠谁不可靠,基本上已经摸得门清了。
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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