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酒店(9)

沈晨说的,谢愠都明白,可理智明白,情感却无法接受。

说到底,余温水在现实中已经死了,变成了“真实之门”的NPC,可谢愠还活着。他们现在倒是可以简单相守,可一想到未来,他的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滑过一丝渺茫。

不过谢愠已经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都要和余温水在一起。如果余温水无法回到现实,那自己就干脆留在游戏副本里也没什么所谓。

沈晨吃了两块蛋糕,精神恢复了一些。她在餐厅内环视一周,最终定格在开放式厨房的窗前。

从她的方向,一眼就能看见在厨房杂物间里忙东忙西的李琛雨,这个活可比其他的累多了,没事儿还得搬运重物,好在餐厅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饭,还是有喘息的余地的。

如果现在要从剩余玩家里评选出一个最想找到安全点的人,那一定是李琛雨。

沈晨看了他一会,敛回视线,也掩饰掉了她眼底的失望。

沈晨年纪不大,在这个游戏里的资历却比大部分玩家都要高。她一直独来独往,从不和人组队,李琛雨算得上是她的一个特例了。

她也是个女孩子,也会有喜欢、心动的情绪。可她又太过冷静,能让理智轻松地压过感性。

有了先前在楼梯道里,因为谢愠的耳钉而起的那番争执,现在李琛雨在沈晨的心里,已经是个过去式了。

她很清楚,有些事情碰不得。特别是抢夺他人保命道具的这种事情,更碰不得。

可李琛雨却被利益蒙心,这无疑让沈晨特别失望。

这时,谢愠也环视了餐厅一圈,开口道:“沈晨,你有没有发现,这酒店里穿红衣服的 人特别多?”

沈晨回神,难得迟钝的“啊”了声,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观察了一番。果然,谢愠说的没错,这餐厅里近百号人,竟然有一半都穿了红色的衣服。

在游戏世界里,不会有毫无理由的反常,这些反常都是线索。沈晨立马沉下脸色,不再瞎想其他的,专心到眼前的推论里来:“这可能是游戏给我们的一种提示。”

谢愠朝餐厅门口看了一眼,想起白晓恬身上那条如火焰一般的红裙子,他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我之前被拉进镜子世界的那件事,可能是玩家做的。”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我们之间有内鬼。

瞬时,线索像是串珠一样,全都被一根线连了起来。沈晨深深地拧起眉,道:“……白晓恬有问题。”

谢愠忙道:“还不一定,只是衣服而已,还没法下定论。”

“不对。”沈晨道,“我和你说了,四楼的血迹位置不对。”

谢愠清楚她的意思。血迹的位置不对,也就意味着四楼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流血事件。

至于流的是谁的血……

沈晨皱眉道:“想不到白晓恬竟然没玩过吕易。”

谢愠道:“他们以前是组队关系的队友吧。”

沈晨“嗯”了一声,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低落。可能是两个主人公都已经不在了,她难得多说了些话:“吕易喜欢白晓恬,白晓恬因为游戏副本的关系,一直没接受他,后来吕易找了女朋友,他们也就不欢而散了。”

游戏世界凶险异常,步步杀机,谁都说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迎来死亡。真到了那个时候,队友死亡,总比恋人死亡要稍微好受一些。

没有得到,失去时就不会觉得痛苦。

只是谁都想不到,白晓恬和吕易分开以后,却一起死在了同一个游戏副本里,也是命运弄人了。

沈晨简明扼要的做结:“所以,游戏副本里还是别谈恋爱最好。”

谢愠猝不及防膝盖中了一箭,咳了几声,赶忙转移了话题。

他道:“坐前台的这段时间,我发现往来的客人分成了两个不同的类型。”

沈晨坐正了身体,示意他继续。

谢愠用手指抵在桌面上画了个圈:“这个部分的客人,都认为酒店里有尸体和血,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他手指移到旁边,又画了个圈:“但这部分的客人,和正常人的认知差不多,会对尸体和血有恐惧情绪。其实不止是客人,工作人员也一样。还记得那个扎丸子头的前台小妹吗?她就属于后者。”

沈晨道:“你说得对。其实我也隐隐有这个感觉。像我们客房部,领班属于前者,但其他的服务员意见则各不统一,我还以为是正常设定,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这应该是有意为之的。”她沉思道:“游戏把NPC分为两派,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愠摇了摇头,也是满肚子不解。

但毫无疑问,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关键。午饭吃完,沈晨道:“我在客房部会多注意这些NPC之间的不同。”

谢愠道:“我也会。”

沈晨顿了顿,又道:“之后的线索,我们固定在餐厅,或者找个地方说吧。群里……”她看了眼餐厅门口白晓恬站着的方向,“群里还是做做样子比较好。”

她看起来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白晓恬竟然会被一个已经知道有问题的玩意儿干掉的事实,离开时有些心不在焉。

谢愠等了一会儿才动身,走到餐厅门口时,白晓恬还笑吟吟地对他打了个招呼,这会儿距离比较近,他才看到了女人脸上没被妆容遮掩住的疲惫。

想起对方说过,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补补。可惜,她已经再也出不去了。

交谈过、见过面的队友在副本里死去,这对谢愠来说还是第一次,心里难免有些压抑。

回到前台,小妹正在对一位人高马大的女客人解释为什么明明只住了半天却不能把一半的房费退还给她,一边解释一边还能帮其他的客人办入住和退房手续,业务能力和一心二用能力显然已炉火纯青。

他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想起了什么,朝人群的另一头看去,可是,他只能看到熙攘的人群,并没有发现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

心头掠过一抹失望,谢愠呼出一口气,正想通知后面排队的客人可以到他这里办理手续,忽然,视线的角落里出现了一抹刺眼的红。

他一个激灵,立马转头看去,刚好见到一对男女亲密的挽着手并肩向前台走来。

女人正是先前那个找谢愠去408号房抓老公外遇的女人,后来她莫名消失,还让谢愠懵了好一会儿。现在她见到谢愠,竟然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丝毫不见先前在408里被吓得神志不清的模样。

她走到前台,很感激道:“谢谢,要不是你,我还真找不到老公呢。”

谢愠发现,她身上依旧是那件一字肩长裙,可颜色却从白变成了刺眼的大红。她亲密地依偎在身旁的丈夫肩上,而她的丈夫,也穿了一件红色的西装。

他心里一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垂眼朝女人手里的包看去。果不其然,包上的品牌名被倒转了过来。

女人已经变成了镜面人。

谢愠对她微笑了一下:“……没什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是需要办退房手续吗?”

女人摇了摇头,笑容越发甜美:“退房,为什么要退房?我们是来续房费的!对吧?”

女人的丈夫低头对她宠溺一笑:“对,我们不会再离开这座酒店了。”

“……”

再三确认后,谢愠帮女人和女人的丈夫办理了长达一年的入住手续。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他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诡异,不是对谁,而是对这座酒店。

“谢愠。”

谢愠回过神,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疑惑。只见戴着银白面具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我有事要对你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恰巧,谢愠也有一肚子问题想和余温水说,他刚想站起身,戴了耳钉的耳垂却一疼,像被针扎进了大脑一样,虽然来去很快,但还是疼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男人俯下身接近谢愠,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谢愠摸了下耳钉:“没事,就是疼了一下,已经好了。”

男人声音里担忧依旧未褪:“真的没事?……可能是发炎了,快点过来,我帮你上药,嗯?”

这番话听来很贴心,可落入谢愠耳里,只让他觉得奇怪。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前台小妹。对方显然已经听到了这句暧昧无限的话,却很懂事的什么都没表示,而是愈发专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也有耳朵灵的客人朝他们投来好奇又八卦的视线,不时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一番,大概是在讨论面具男人和这个前台小哥的关系。

余温水是知道玩家规则的,因此他虽然在谢愠面前徇私舞弊玩得很得心应手,但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会装装样子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对他说这样暧昧的话。

所以现在,余温水为什么……

谢愠心中闪过一个答案,瞬时手脚一片冰凉。

他看向面前的男人,十指不自觉地攥成拳,唇色也变得惨白,但他依旧维持着笑容,道:“不用了,经理,我现在还在上班时间。”

说完,谢愠扭头对前台排了一长串的队伍扬声道:“需要办理入住退房手续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

立马,一堆人冲了过来,强制挤散了他们的对话。

男人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谢愠的确是没有想要跟过来的意思,只好转身离开。

却不知道,看起来专心工作,和往常无异的青年,此时手指都已经抖得打不了字了。

他对别人都很粗心,唯有对余温水心细如发,男人身上的每一个违和之处,都会在他眼里无限放大。

正因为如此,谢愠才能用两句话就发现,刚刚那个余温水是假的。

十有八九,是镜面人。

怎么回事?余温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谢愠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咬紧牙关,拼命忍耐着情绪的崩溃,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相信余温水。

可不安却在他心上划了个大洞,他落入其中,不停下坠,好像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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