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向景这一睡,足足睡了十个时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一应下人们早在门外等候,闻得房中传来声响,连忙进去,服侍着孙向景穿衣洗漱,也是十分娴熟。这些下人都听说了孙向景的来头,自然招呼得十分周到,满带尊敬。洗漱完毕,其中一人小声问道:“公子起得有些晚,是先进些点心还是直接传午饭来?”
孙向景睡得太久,有些迷糊,这下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苏州山庄之中,而是在兰州将军府内。一想到此处,孙向景连忙问道:“莫将军回来了么?”
那下人一脸疑惑,正要答话,就听见门外传来副将声音道:“近日军务繁忙,莫将军还在大营之中。”紧接着,就见那副将从外面走了进来。
孙向景一见这名副将,连忙问道:“可将我的书信交给他了?他怎么说?什么时候发兵?”
副将看着孙向景,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书信已然交付莫将军手中,将军也已经看过了。不过如今西北防务艰难,朝廷在好水川损失惨重,一时无法派遣军队援救西宁。将军说少侠义举难得,远来也是辛苦,还请多留些日子,好生休息。”
孙向景闻言一愣,好半天才能理解这副将所说之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的,莫之代他不出兵?”
那副将点点头,也是知道西宁现今的情况,理解孙向景的心情,对他直呼将军名讳不予追究,依旧好生回答道:“确是因为防务吃紧,李元昊虽然退兵,却依旧虎视眈眈。兰州亦是边境重镇,急需兵力严加防守。”
孙向景眼神发直,又稳了一遍:“他不出兵?”
副将叹口气,依旧点了点头。
孙向景一时如遭雷击,万分难以相信,莫之代竟然不出兵?他不出兵,西宁怎么办?师兄怎么办?师兄不是说,心里有他和陈同光的联名,必能叫莫之代出兵么?他为什么不出兵?更何况……
正在这时,外面的下人也已经备好了饭菜,端进屋来,一时看见孙向景呆呆坐在桌子边上,不住流泪,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壮着胆子小声说道:“少爷,午饭到了。”
孙向景闻声猛一抬头,起身一把就将饭菜掀翻在地,红着眼睛盯着那副将说道:“可是莫之代他亲口说的,不出兵?你可知道,假传将令亦是死罪么!”
那副将神情不变,十分平静地说道:“将军亲口所说,末将不敢假传。”
孙向景闻言怒道:“好好好,当官的都是这副模样!我看错人了!”
说着,孙向景带着满脸的眼泪,一时冲出房去。众人不解,追着出去,只见他早已运起轻功,跳上屋顶,几起几落,出府去了。
听闻副将回报,莫之代也是长叹一声道:“随他去吧……这么大的人,还是这般性子……陈风崇派他前来,只怕就为保全他的性命,如今他即离开,随他便是。”
副将一旁答应着,一边回想这“陈风崇”又是何方神圣。
出离了兰州将军府,孙向景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原本自己就是来此送信求援,如今莫之代拒不出兵,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西宁局势一日险似一日,再无外援,只怕师兄会有危险。如今自己未能寻到援军,也无法返回西宁,这可如何是好。
孙向景一边想,一边不住向前飞奔,街上众人只见房顶上一道人影闪过,俱是一片哗然,不知又是哪来的飞贼,竟敢在大白天的就这么明目张胆。
在各家屋顶上跑了许久,孙向景总算冷静下来些许,暗自想到,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救下西宁城。那莫之代薄情寡义,将一城百姓视若无物,自己便不靠他,亦不是孤家寡人。为今之计,只有向师父求助,或许还有办法了!
想到此处,孙向景直接跳下屋顶,急匆匆出城,朝着京兆府赶去。
自己没法子动用驿站,要通知师父,最快的办法就是请惠天成帮忙,送信回苏州去!
也是着急西宁那边的情况,孙向景当即出城,又是花钱买了一匹骏马一日赶到熙州,然后顺流而下,奔赴京兆府。
次日下午,孙向景出现在京兆府惠家的门口。老门子是认识他的,直接将他引进府中。正好最近西北打战,惠天成这边虽然人多势力大,但还不能插手粮草一类的事情,也是无事,就在家中。
孙向景见了惠天成,也是不多废话,直接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求惠天成帮忙,尽快将自己的书信送去苏州山庄之中,求师傅做主,想办法一解西宁之困。
惠天成也是感慨,不想之前一别,陈风崇和孙向景竟是在西宁遇到了这种事情。他虽然早已退出江湖多年,长生老人的威名也还是通过,只是如今西宁并非江湖之事,也不知道长生老人有没有办法解决。不过既然孙向景说起,想必还是有些把握,惠天成也不拖延,叫孙向景尽快写好书信,随后叫来下人,让他将孙向景的信送去商会,走商会的路子,要么利用信鸽,要么靠人去送,无论如何,必须在五日之内将此信送至苏州。
如今惠博文也在苏州城中,这信只要到了他那里,自然不愁找不到长生老人。孙向景一时急忙写了书信,一式两份,说一封稳稳妥妥地走陆路,一封直接靠信鸽沿途带去,只求能够快些,西宁的战事可是不能久等。
惠天成也是着人将信迅速送出,好生安慰孙向景道往来京兆和苏州至少也要五天,就算是靠着信鸽传书,也只能顺着沿途商会传递。毕竟那信鸽听不懂人话,只认识死地方,不过惠天成的生意往来极广,沿途商会都会全力帮助配合。
说话间,孙向景看着孙向景的样子,也是心疼他。这几日孙向景实在是奔波劳累得辛苦,不比往日跟着师兄师姐,真是自己一个人承担重任,又是着急上火,除了那日在兰州城莫之代府中修养过一天之外,再无一刻能够休息。
惠天成安排孙向景住下休息,又是赔在身边好生安慰。
西宁城中,将军府内。
自从那日孙向景走了之后,西夏人摄于他一刀之威,几日不曾敢来攻城。加上巫月刀气划过的那一片区域,完全化作了九幽冥土一般,成了真实不虚地死地。这些天来,西夏人不住试探进入,但只要踏足边缘分毫,就会如之前人一般迅速衰老死亡,一时也是守住了西宁城的一边。
在随军萨满前来查看,依旧无解之后,西夏人干脆就放弃了这一片战场,又是不敢派兵进攻,便日日以投石车远距离攻城。好在就如先前陈风崇所言一般,这西夏人的投石车只能使用几次,一应组装运输也是十分麻烦,成本极高,西夏人也舍不得大肆使用。
不过就算如此,这几日来,整个西宁城也是被西夏人砸得千疮百孔,残垣断壁满城,陈同光一时十分着急,毕竟这么大的伤亡,还有诸多百姓无家可归,时间一长,百姓中自然会生出不满,只怕不利于守城。
这日两人巡城归来,陈同光对陈风崇说道:“如今这场困局,只怕是难解了。若是情况紧急之时,你千万不要管我,只管逃窜,老夫誓死守城,你却不必陪葬的。”
陈风崇看老将军的样子,知道他也是失了信心,又是说道:“我之前已然说过,你不走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走的。况且向景已经送出信去,不日便会有援军前来,将军放心。”
陈同光惨惨一笑,说道:“你偏偏小孩子就算了,连我也要欺骗么?若是能求来援军,我自己早派死士突围而去了。那日你跟小孩子说起,我便知道你是要诓他出城避祸,一旦他离开这里,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说话间,陈同光端起面前的酒水,狠狠喝了一大口,接着说道:“事到如今,有些话也不必多说。朝廷如今的情况,从之前的邸报中可以看出些许。西宁虽是重城,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舍去,没有援兵,我也可以理解。只是我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连累你也陷在此处,冒着这等危险。”
陈风崇一时也是不知说什么好,他给孙向景的原本就是一叠白纸,根本就没有什么求援书信。若是朝廷能够来援,援军早就到了,只怕如今也是时局艰难,朝廷无法,自然什么书信文字都是没用的。
陈同光又是喝了一大杯酒,认真看着陈风崇,说道:“这事算我求你。真到危急时刻,务必保全自身。你要为我陈家,留下一条血脉啊!俊儿!”
陈风崇一愣,却是不料陈同光在此时将事情挑明,沉默半天,说道:“我知道了。爹。”
两人一时感慨,也不见太多泪水,只在一句称呼之间,挑明一切。
一旁的老夫人正过来给两人加酒,忽然听见最后这两句,一时手中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自己则是痛哭出声,喊道:“俊儿!你愿意认我们了!”
陈风崇过去扶住老娘,引到桌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娘:“娘,你别哭,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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