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游露记得这位妃嫔好像是位姓胡的常在,生得妖艳丰满,之前还未被皇帝征召过。
她看得口干舌燥,吞了几回口水,脚软如面条,几乎难站立。
转头看玄微苍溟,却还是一脸老僧入定、死水无澜般的平静。
她随口问:“苍溟,你还是男人吗?”
“我不是,”玄微苍溟淡然道,“剑灵是没有性别的。”
朝游露为了证明自己并非被那些画面所吸引,而是怀着探索真相的求知欲,“为什么非得是这月圆三日?”
新登基的南惊虞有着勤政爱民的口碑,虽然原则上的行程被祖制安排的满满当当,但实际上往往一月之内有小半月歇在他自己的寝殿,期间并未征召任何嫔妃。
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苍溟并未直接回答她,反而问道:“后宫至今可有所出?”
“并无。”
“万物之中,龙性最**。鲛人虽美,却脆弱如海中泡沫,唯有月圆三夜**,一生之中大多仅育一子。南惊虞身负龙鲛之血,既承了鲛人的月圆召唤和子嗣难衍,又袭了龙族的特性。”
所以两相组合,就成了眼前这般状况。
眼见第二位嫔妃也渐渐力不能支,换上了第三位继续侍奉,朝游露只得感慨天意弄人,准备回自己的宫中。
走出交泰殿,分明已经休息了有一阵了,水食也进了一些,朝游露却感觉到比自己之前还要疲累,两腿打颤不停。
“苍溟……”她拉住玄微苍溟的臂,“你抱我回去吧。”
他似不解:“你生有双腿,我为何要抱你回去?”
朝游露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你置若罔闻,我怎会独自鏖战两条大妖巨蟒?”
“罢了,是我的错。”玄微苍溟不与她争辩,下蹲将她抱起。
无人教朝游露,但她自发觉得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飞起来才稳当。夜风习习,月圆如盆,洒了一地清辉。二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一跃而过,如同合二为一展翅翱翔的巨鸟。
寒光映于白色长袍,晃眼之间朝游露心生错觉,仿佛这抱着她的剑灵会发亮。自己好似那扑火的蛾,一头碰上去,才发现入了一团冷光。
月行中天,已是深夜,回到自己宫中的朝游露眼睛却瞪得有如铜铃,隐隐可见血丝几缕,银牙紧咬,却是准备失眠整夜的征兆。
见她熬得难受,玄微苍溟没有立时回去。
“怎么不睡?”
朝游露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喉咙,“心头火起,口干舌燥。”
她形容得简单贴切,生动形象。
这段时日以来她经常做梦,梦境繁复万千,似跌入不同时空。梦中似有男子在她耳边温柔低语,唇舌相接,说不尽的旖旎风光。
梦境畅快甘美,时有长睡不复醒之感。然而醒来之后,却不能记清其中的细枝末节,也不记得那些情郎模样,只留下了浮光掠影般的一点残像。
于是她含蓄地道:“有时梦见鬼压床,好像是面目不清的男子,但却并不很害怕。”
“感觉如何?”
“好像……还不错。”
几乎不用推测,玄微苍溟道出实情,“你这是做春梦了。”
“春梦……什么春梦?”朝游露的脸色微微一变,欲盖弥彰地道:“像我这般高贵冷静的少女,不可能做春梦!”
玄微苍溟心道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欲果然不错,“如果非要以动物比拟,你应该是进入了择偶期。”
按年龄来算,她确实已经是一个生理正常的健壮青春女子,每天在深宫中无所事事,又不幸亲眼目睹了一场活春宫。
于是朝游露不耻上问:“那我该怎么办?”
玄微苍溟知她择偶严苛,故意言语相激:“有夫之妇就应该找自己的夫君解决问题。”
“可是他妻妾何其多……”
玄微苍溟加以纠正,“在众位嫔妾看来,这是雨露承恩。”
龙床只有一张,妻妾却不止一个。
其他的嫔妃、内侍都是在暗处默默围观的群众,看似漆黑封闭的空间,其实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一思及此,一股呕意从小腹冲头,几乎生生浇灭了朝游露的心火,“不行,陛下后宫虽无三千,三百还是有的”。
“能够承宠的嫔妃没有那么多,”玄微苍溟粗略一数,“大概……几十个。”
“这很少?”
“对于一个以开枝散叶为己任的皇帝而言,并不算多。”
朝游露叹息一声,“所有的帝王都这样吗?”
“不一定,”玄微苍溟沉吟,“越往下数的帝王嫔妾越多,人帝如此,道帝如此,至于天帝们……可能一个都没有。”
“苍溟……”朝游露吞吞吐吐地问,“今晚尺度如此之大,你竟半分反应也没有?”
“临幸的不是我,”玄微苍溟淡淡的道,“被临幸的也不是我。”
站在他的角度看人类合欢,就好比人看蝴蝶蜜蜂逐偶,孔雀开屏炫毛,能看出什么趣味来?
话说回来,对于人类这种想象力极其丰富的生物而言,身体上虽不能金枪不倒,但脑子里时刻浮想联翩倒也是有可能的。
哪怕他们眼中所见是高山明月,潺潺溪水,起伏丘峦,都能发出无数只可意会的感叹。
朝游露还想为自己挽救最后一丝尊严,“那你为何要看?”
“是你拉着我的。”不过是百无聊赖之时,对人类等万般生物的行为观察罢了。
“那个……苍溟啊,”朝游露的嘴里越发地含糊,“你不曾和女人这样那样过吧?”
“你说什么呢?”玄微苍溟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我只是个剑灵罢了。”
“可你有实体,长得和伟美男子也似……”
她终究还是沉迷于尘缘无法自拔,被所谓的情爱迷了眼。却不知「情爱」一词,本就是人类用来繁衍生息、满足欲望的遮羞布罢了。
玄微苍溟合上书本:“你不会是贪恋我的美色,想与我探讨情爱一道?”
“咳——”万没想到这剑灵如此单刀直入,朝游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说起此事,朝游露自己也是很为难。
“沉迷于男女之情我就无法勘破红尘……”
“无法勘破红尘我就无心修仙练道……”
“无心修仙练道我就不能早登天路……”
“好了,”玄微苍溟抬起手中断了她的逻辑推理,“我知道了。”
玄微苍溟之所以与朝游露成为毕生至交,皆是因为前世的她抛弃了作为人类的低级趣味,一心追寻天道,与他志趣相投的缘故。
谁晓得她飞升之前,还是心心念念要完成自己作为一个人类的夙愿,耽误了永生成神的大好时机。
罢了,今日他就做那舍身度人的神佛,希望她早日看透这些毫无意义的妄念吧。
他务必要让她早日回归神位,这次绝不能再出什么错了。
玄微苍溟终于恩施般地开口道:“过来吧。”
霎时间朝游露产生了某种怀疑。
他这态度……到底谁是谁的剑灵?
“我是你的现任主人罢?”朝游露还是不放心,试探性的问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你是更忠于我的罢?”
玄微苍溟不声不语地觑着她,看她究竟要说出什么来。
她嫌弃皇帝的女人多了,宁可取道自己的剑灵,也绝不肯染指自己那位名义上的丈夫。
当真是十分的“洁身自好”。
“作为忠心护主的剑灵,你一定会对我的秘密守口如瓶,不会事事都向谛视禀报罢?”
玄微苍溟心中蓦的一惊。
他们昔日无话不谈,万事可商,如今她竟有了自己的私留地了,再世为人,世间百态,果然影响良多。
看来要速战速决才好。
“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所一手教导出的少女表面文雅端庄,内在心火焚身。”
玄微苍溟看了她半晌。
“但事实上你的确心火焚身。”
朝游露噙着一抹强撑的笑意,要不是看在这苍溟剑灵形体俊美得惨绝人寰,又时常能指点她一二。他这般自命高贵的做派,真真是让人想将他掷回火炉再煅,受铁锤万千敲打,经冰水百次淬泡。
她解下自己的腰带,系上他的眼,被遮住双目的玄微苍溟不偏不倚端坐椅中,脊背挺直,长袍坠地,宛如谪仙。
“不要看。”
他早已脱出五行之外,五感通明,遮覆于他而言若无物,神识已将身边一切纳入囊中。
系带下方的嘴唇有着浅笑的弧度,“你对自己太自信了。”
朝游露恼他总是泼冷水揭伤疤,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一拧,“多做事少说话,好好干活,否则我就用你……”
她想了一想该如何折辱这高贵的剑灵:“挑大粪,当搅屎棍子。”
“我吃力不讨好,”他轻笑一声,“你真是霸道。”
他使唤了她那么多年,终有一日也为她所使,这便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从没想过要被她使唤着干这样的事,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看着玄微苍溟不染凡尘、端雅如神的清冷面容,朝游露心中一瞬间隐有所动,竟如受了蛊惑一般,缓缓仰起头,凑近他的嘴唇。
在即将触上那薄唇的一瞬间,她猛然清醒,将头错到一旁。
她以为自己这小动作定然逃过了他的法眼,却听见他问:“你方才是不是想亲我?”
“没有的事。”朝游露矢口否认。
朝游露沉沉睡去之后,浮云之上的玄微苍溟收回了神魂。
“游露啊……”
“看在你与我戎马一生、携手打天下的份上。此生所求,我无所不应。”
“只愿你能回归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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