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旭看着几人,也是哭笑不得,暗想这寺庙供桌上摆着烧鸡原就是极其反常的事情,众人竟然还敢往嘴里送,也是艺高人胆大的作为。不过徐方旭还是有些疑惑,看着这群叫花子里武功实在不错的那位问道:“众兄弟不明就里也就罢了,为何阁下这等身手,还能中了如此圈套?”
那人高挑壮实的身材,面貌十分普通,看上去也就二十余岁模样,一听徐方旭问起,顿时老脸一红,呐呐说道:“这个……武功是传功长老传授的……那个……平日里却还是习惯见了吃食就塞进嘴里……”
徐方旭顿时哭笑不得,又是叫几人先去休息片刻,自己去照顾那些没有武功在身还躺在地上的叫花子,等明日一早众人一同前往南少林,再求了和尚们解救,彻底祛除这蛊毒。
一众乞丐又是谢过,听闻徐方旭也要去南少林,先前醒过来的那群人里忽然跳出一人,指着徐方旭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问之下,原来这人曾经参加过六月寿州的事情,认得徐方旭的面孔,只是先前中毒太深,一时分不出精神。他因着北边乞讨的行当不景气,这半年来到了南边讨饭,却是不想又遇见了徐方旭,一时也是激动。
徐方旭更是觉得好笑,不料此处还能遇见故人。
乞丐们中的是蛊毒,虽然致死的毒药已经被徐方旭用药丸逼出,但只怕其胃袋肠衣之中还有残存的蛊虫活动,长久下去还是会危急生命。原本徐方旭也听孙向景说过,对付一般的蛊毒说简单倒也简单,几头生大蒜下肚便能化解许多蛊虫。毕竟汉末的陶弘景便在《名医别录》中记载过其“散痈肿魇疮,除风邪,杀毒气”的功效,民间更有“蒜解百肉之毒”的说法,倒也是一味寻常可见的药材。只是眼下这荒山野岭的,这常人家中都有的大蒜却是难求;和尚们又是严守五荤戒,寺庙里只怕也难寻,只求少林和尚们有办法对付这蛊毒才好。
徐方旭又想起孙向景生来不食五荤之类,倒也是天生合适修炼这等蛊毒功夫,一应遇上大蒜之类,他的反应要比蛊虫还要来得厉害,却是不会轻易着了这等道道。只是如今孙向景不在身边,徐方旭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一时又是担心乞丐们的身子,一时也是想起了孙向景,不知他在山庄里过得可好。
也是徐方旭不知,孙向景如今却是不在山庄,早已跟着陈风崇出门,沿途赶路,现下已是到了京兆府前后。
上一次孙向景来着京兆府,却是受了无尽的委屈,饱尝了人世间的艰难。此番前来,他倒是意气风发,要去寻先前殴打他的一众年轻乞丐报仇。
陈风崇听他一说,只是笑笑,直说他忘了当时众人在郑州城时与付禹宁所说,那群乞丐却是早已魂归天际,这下只怕已经轮回投胎了,又去哪里寻去。
孙向景这才想起,开封府那位为了寻找自己,一早派人屠灭了那些乞丐,一时也是讪笑。不过既然到了京兆府,两人难免要去惠家一趟,一来由陈风崇亲自登门拜谢惠天成当日对孙向景的救命之恩,而来也是替惠博文回家看看,探望下他的老父亲。
两人说走就走,到时也快,孙向景又在惠家住了一月有余,一应路程都是十分熟悉,不多时也就来到了惠家门口,请老门子进去通报。
惠天成今日未去商行打理事务。自从去年四月送走了孙向景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京兆府上下官员的诸多照顾,生意做得一日比一日红火,几乎要垄断了整个京兆府的银钱往来。惠博文也时常与惠天成通些书信,也说了孙向景的出身背景,更是叫惠天成直念“阿弥陀佛”,却是不想自己一时好心,竟救了这等了不得的人物。
今日一听门子来报说孙公子回来就在门口,惠天成更是大喜过望,也是实在爱怜这孙向景,虽然时常在惠博文的信里听闻他的消息,孙向景也不是附上一两页纸谈论,但终究见不到人就想得难受,愈发挂念。
惠天成来不及整理衣冠,连忙几步跑到了门外,与一众下人簇拥着孙向景和陈风崇进了屋子,详细谈论。
陈风崇一进屋,便一头拜倒在惠天成面前,感念他拯救自家师弟于危难之中,直说因着自己性子散漫,不曾赶来拜见恩人,直到今日才有缘登门,却是一定要惠天成受他这一番拜谢。
惠天成自从知道孙向景是长生老人的弟子之后,一直觉得世事奇妙非常,原来他走镖时的师父,严格来说还要叫长生老人一声前辈,这样一算下来,孙向景倒是与他师父是一辈的人,担得起他一声“小师叔”的,他又哪里能收陈风崇这等大礼。
况且孙向景刚刚离开,便已经有禁军亲自登门道谢,一应的礼敬都是不缺,更给了她诸多方便。惠天成不是那等把持着恩情拿捏别人的人物,却是施恩不图报的,眼下更是不愿接受陈风崇的拜谢,直叫他请起。
陈风崇却执意完成礼数,说道一码归作一码。惠天成的儿子惠博文也是摆了与长生老人一辈的前辈太和真人为师,照理说众人都是平辈,惠天成自然受得起这一礼。更何况禁军是禁军,感谢的是惠天成帮了他们的忙,这报恩一道却是不能假手于人,陈风崇一定要亲自拜谢才是。
更何况惠天成对孙向景也算视同己出,断断一月之间也是投注了不少心思,孙向景常与诸位师兄师姐说起,更是叫几人感动。
拜谢之后,陈风崇又是取出了师父长生老人为此行专门准备给惠天成的一应礼物,都是些寻常难得一见的养生药丸之类,一一告知惠天成服用之法,要助他一求长生之道。惠天成一听长生老人赐药,更是欣喜非常。他早年间练的武功毕竟不是名门传授,多少有些瑕疵,也损害了身体,落了些暗疾。如今有了长生老人的帮助,惠天成却是能够弥补身体的不足,也能一窥古稀之道了。
两人到来,惠天成自然是欢喜招待,又是大摆夜宴。席间众人说起,惠天成才知道两人是来寻新上任的西宁驻将陈同光,直说陈同光几日前便到了京兆府,惠天成作为一方商会首领,又与禁军有些交道,倒也接待了他一场,好生送走了。
陈风崇一时听见了陈同光的消息,心绪也是激**,连忙追问。惠天成好歹也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狐狸,又哪里看不出来陈风崇与陈同光之间莫名难言的关系,连忙说道:“那位陈将军倒与小友颇为相似,一应铁骨铮铮,颇有武将风骨。”
陈风崇一听,脸上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一时百味杂陈。惠天成见他这个样子,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只不住劝酒,又是叫陈风崇喝了好几杯,一时宾主尽欢。
饮宴结束,惠天成安排两人住下。孙向景却是提出要求,说也不麻烦惠天成,自己与陈风崇住一间就好。惠天成原本想着叫两人都住得舒坦些,一时又看见陈风崇郁郁寡欢的模样,也就了然,招呼下人准备了大床客房,安排两人住下。
是夜,陈风崇喝多了酒,却怎么也睡不着,在**翻来覆去,烙饼一般。
孙向景知道他的心事,也联想起前年与徐方旭前往吐蕃的时候,面对仁钦桑布上师的消息,徐方旭也是这般类似近乡情怯的样子,便安慰道:“师兄,你却还在想什么。再过的三五日,若是我们的车马快些,也就能到了西宁城。难道你还怕了不成?”
陈风崇轻轻叹了口气,对孙向景说道:“你是我兄弟,我也不瞒你。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爹,我总是觉得有些害怕。又是担心他食古不化执意不走,又是害怕与他相见之时不知如何说起。若是见了面他认下我,我不知今后该当何去何从;可若是他不认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等事情,一时也是为难。”
孙向景说道:“如今咱俩都到了这里,难不成还能回头?无论你父子二人是否相认,单是为了救下一位忠勇将官,我等也该走这一遭才是。”
陈风崇一愣,暗想自家师弟虽然心思巧妙,但也很难说出这等话语,当下疑惑道:“你这话却是谁教你说得?”
孙向景嘿嘿一笑,只说道:“师兄可别管这些,或许是师娘,或许是师兄,就是师姐教我这样说,你又能如何?且不管这话是谁教我的,你只想想,道理是不是这个道理便是了。”
陈风崇伸手一拍孙向景的脑门,笑骂道:“你这小鬼,还算计起我来了。好了,快睡觉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孙向景又是一笑,转过身躯揽住陈风崇的身子,不再说话,闭眼睡了。
窗外一弯新月斜挂,照进了窗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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