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警告
“贴饼子——玉米面、高粱面的贴饼子——”每天一大清早,楚云徳都会坐在街角的石墩上卖贴饼子,粗粮面儿的贴饼子,天不亮就要烙好,到日出时分拿出去卖,一文钱一个,主顾多是些穷人。
这两天,楚云徳的贴饼子卖得很起劲儿。最近,他兄弟的状态非常不好,但其实,兄弟终日心事重重的原因是什么,楚云徳是知道的——许大帅的离开,似是让他兄弟害上了一种永远也好不了的病。尽管兄弟在他面前总是想表现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可那天兄弟通红的眼眶早已让楚云徳看穿了一切。兄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也从不习惯与别人分担自己的忧虑,无论什么烦恼愁苦都不言说,只默默地压抑在心中,但这些郁结压得久了,迟早要憋出病来。
楚云徳心疼自己的兄弟,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初......就任由他们在一起罢了。看着兄弟现在这样难受,楚云徳很自责,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多卖些贴饼子、多攒些钱,然后找个靠谱的媒人,为兄弟说一门好亲事,希望能让兄弟开心些。
“贴饼子——粗粮面儿的贴饼子——一文钱一个——”楚云徳提高了吆喝的声音,希望能够多卖出一些去。
“卖贴饼子很辛苦吧,可你宁愿这样辛苦,也非要离我远远的......”一个绸缎棉长衫、夹着雪茄烟的男人,带了四五个打手出现在楚云徳的面前。
见到曹乐泰,楚云徳的脸一拉老长,那脸上的表情也跟被冰冻住了一般。
“你要不是来买贴饼子的,就别站在跟前碍事,影响我的生意。”楚云徳的声音冷得如现在外面的空气一般。
曹乐泰笑着摇摇头,“云德,就算我不站在这里,你也没有多少生意可做。”
“至少我眼前能干净些。”就算在言语上,楚云徳也毫不退让。
曹乐泰却没有一丁点儿的不高兴,他抽了口雪茄,道:“云德,我来找你可是为了一件正事儿。”
楚云徳冷笑,“新鲜,你曹大东家找我这样的贫民居然有正事儿。”
曹乐泰朗然笑道:“云德,难道你忘了,我可是南城商会的会长,同阳城所有的商户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一下,看了看眼前人的表情,才继续,“这其中,也包括卖贴饼子的小摊贩,就是云德你。”
知道这阴险狡诈的狐狸又是在变着法地坑自己,楚云徳心头来气,猛地站起身,吼道:“我在这里摆小摊儿,是堵着你家路了、还是挡着你家道了?你这条疯狗别给我乱咬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曹乐泰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接着,他收起了自己一直含在嘴边的微笑,“云德,虽然我十分喜欢你,可我不能一味地惯着你,有些规矩该教的我一定要教会你。在这里摆摊是要收保护费的,如果你拿不出十个大洋,我可不能保证你会安稳地呆在这里。”
“十个大洋?!”楚云徳只觉得自己心头的火一下直冲脑门,他猛地上前,一把揪住曹乐泰的衣襟,“你这个土匪,你还不如去抢!”
“唉......你这样的做法让我既遗憾、又心疼。”曹乐泰摇着脑袋挥挥手,他身后的那几个打手冲上前来,就把势单力薄的楚云徳按在地上。
曹乐泰背过身去,十分无奈地说了一句,“打。”那几个打手的拳头便如下雨一样落在楚云徳的身上。
楚云徳蜷着身体倒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高声叫骂,“曹乐泰你个畜生、人渣,老天迟早要收了你、迟早要让你尝到应有的报应!”
“停。”曹乐泰忽然挥手叫停,又重新转过身。他蹲下,对着躺在地上已经鼻青脸肿的楚云徳道:“你知道么,如果我曹乐泰怕报应的话,那我至今仍是一个小乞丐,根本不会有现在的财权、势力和地位。”
“呸!”楚云徳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其中却夹杂着鲜红的血丝。
曹乐泰的眉头忽然拧成一个疙瘩,他将说话的声音放柔,“云德,这段时间在家多歇一歇,别总这么辛苦了。”接着站起身,准备离开,但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住脚步,“哦,对了,云德,听说楚老板最近不去戏院唱戏,而是总跟一个文明戏社团的人们混在一起;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些人大多都是反动的革命人士,你最好教楚老板离他们远一点。”他说完这些,就走了。
楚云徳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从地上爬起来,看来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他拎起两只盛满贴饼子的箩筐,摇摇晃晃地朝家走去。
这段时间,楚云舒还不需要去戏院唱戏,他便每天起早赶去旧礼堂,与文明戏社团的人们一起排演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啊,我最爱的朱丽叶,为何你依然是那么美丽?难道那飘忽的死亡,要将你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洞府中?我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要在这永无白昼的洞府中陪伴着你,我要挣脱那早已厌倦红尘的肉身,永久地在这儿安息!”舞台上,楚云舒动情地念着这一段罗密欧在殉情之前的台词,此时,他仿佛真的就是罗密欧,他的表演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庄汇文在台下紧紧地握着剧本,而躺在台上的市长小姐,也忍不住从眼角流出泪水——尽管她演的是假死状态下的朱丽叶。
“眼睛,快把你的最后一眼瞧完;手臂,快将你的最后一次拥抱结束!啊!嘴唇,用你这个呼吸的通路,快用你合法的吻与包纳一切的死亡来签订一个永久的盟誓吧!”台词说到这里,楚云舒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如果说他就是罗密欧,那么他的朱丽叶,却连最后见一眼、最后抱一下、最后吻一次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就兀自消失了。无论多么想念,却终究不得见!他楚云舒,岂不是比罗密欧更加悲惨?!
想到这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楚云舒仍坚持着把台词念完,“来吧,苦涩的指路人、你这绝望的领路人,现在赶快把你的厌倦与风涛的船舶向那岩上冲撞过去吧!我要为了我的爱人干掉这一杯毒药!我在这一吻中,去见我的爱人!”
话音已落,社团的人皆为楚老板响起热烈的掌声。庄汇文收了收噙在眼眶中的眼泪,激动跑到台上,“太好了,楚老板,你演的实在是太好了!之前你不肯接受亲吻市长小姐的那个假动作,我还以为你从此不会再来参加我们的话剧演出,没想到这几天来,你一直跟我们一起排演,这一场竟将这部戏的精髓展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社团的其他人也都围上来,纷纷对楚云舒说着赞扬和鼓励的话,只是楚云舒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眼泪仍然停不下来。
“楚老板,可以了,我们已经演完了。”庄汇文轻轻地拍了拍楚云舒的后背。
“抱歉,我有些......入戏太深了。”楚云舒好不容易擦干眼泪,勉强对着众人挤出一个笑容,而他自己却仍沉浸在罗密欧的悲伤中——干掉一杯毒药,罗密欧用一个吻便能见到所爱的朱丽叶;可是,昌之,我该用什么方法才能重新再见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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