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清愣了愣,抬头看过去,徐父不知何时回来了,那张原本就不怒自威的脸上,现在还带着稍许的怒气,站在身后的司机林叔,在朝他疯狂眨眼睛。
他顿了顿,站了起来,喊了声:“爸。”
蒋女士见状,赶忙三两步走上去,挽住徐父的胳膊:“哎哟!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干什么呀,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看等他结婚了,小夫妻俩幸幸福福的,到时候就是他自己吵着闹着要小孩了呀!”
徐父没说话,横着眉毛冷哼了一声:“你也不看看,他之前干得那些混账事,我……”
“哎呀哎呀!好了呀好了呀。”蒋女士赶忙开口打断,说着就挽着徐父往楼上走:“走走走,前些天我订的一个包到了,我背起来给你看看。”
徐父被拉着走,气急败坏地咂了下嘴:“哎呀,你……”
“哎呀哎呀,快走快走,小心台阶。”
林叔站在身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向徐晏清:“你父亲这脾气,也就你母亲能收拾了。”
徐晏清闻言,也跟着笑了笑,看了眼父母二人吵吵闹闹上楼的身影,嘴角的弧度顿了顿。
林叔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前些天替徐董跑了趟英国,碰见了知苑,小丫头倒是比前几年长开了,大气漂亮了不少,要不是她叫我,我都没认出来。”
徐晏清顿了顿,眉头也渐渐蹙了起来,弯下腰捡起了那支刚刚被蒋女士丢在茶几上的烟,又重新叼回了嘴里,没应声。
林叔也明白这沉默里的意思,叹了口气,拍了拍徐晏清的肩:“晏清,你父亲母亲,当初又何尝不是没有感情基础的结合呢,现在不还挺好?结了婚,生了孩子,人生啊都一个样。”
林叔跟着徐父三十多年,就是看着他们这帮孩子长大的,基本都算得上是半个长辈了,风风雨雨啥没见识过。
徐晏清蹙眉吸了口烟,无奈地笑了声:“林叔,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是我妈,后是我爸,现在您又搁这给我上起思想课来了,我脑袋要炸了。”
林叔闻言,哈哈大笑了两声:“行行行,你清净清净,我走了,新年快乐臭小子。”
徐晏清也跟着回:“您也新年快乐。”说着,将人送出了院门。
他在门口将一支烟抽完,余光瞥到胡同尽头的赵家老宅,赵砚白正领着赵父赵母从院内出来,见到他后,愣了愣,喊了声:“晏清。”
徐晏清顿了顿,点了点头,而后恭谦温和地叫了声:“赵伯父,赵伯母。”
赵氏夫妻二人也跟着温和地笑了起来,点头应了声。
赵母最先迎了上来,见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衫和西裤,赶忙开口:“这正打算上你们家呢,站外面做什么,冷得慌,快进去。”
那副模样已然把他当做了自家的女婿。
赵砚白跟在身后,默默地看了徐晏清一眼,也紧跟着进了徐宅的门。
一进屋,徐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拉着赵母去聊天了,赵父则是去了男性那一组,聊聊生意和股市。
赵砚白站在门口,看了徐晏清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如往日一般,上前同他攀谈,而是去了同龄人的小隔间。
徐晏清在楼下站了会儿,也上了楼,楼上小会客厅里几乎都是吵吵嚷嚷的小孩子,三五成群地窝在那玩玩具、看电视。
他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玩了会儿手机,就被一群小孩子吵得脑仁儿疼,正打算起身离开,就听一个稍大点儿的小姑娘说了声:“这是祁愿姐姐吗?比前几年更漂亮了哎!”
徐晏清刚准备起身的动作顿在了原地,也也抬头看过去。
电视里正在回播《绊生》,祁愿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搭了件素色旗袍,拿着个小包,走在民国造景的街头,周围皆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群。
他刚看了一眼,电视就被换了台,那小姑娘的母亲赶忙走过来,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小孩子,看什么电视剧,看动画片去。”说着还暗戳戳地瞄了徐晏清一眼。
徐晏清坐在那,眯着眼睛皱了皱眉,半晌后,两手撑着腿站了起来,走了。
回房后,他躺在**枕着胳膊看了会儿财经新闻,那主持人叽里呱啦一堆,他一句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最后结束时的一句:“祝各位观众朋友们,新春快乐。”
他皱了皱眉,爬坐了起来,两腿盘在**,食指轻轻敲了敲手机的边缘,最终还是给小江打了个电话过去。
翌日,腊月二十九。
今年逢小年,没有大年三十,腊月二十九就算是除夕了。
祁愿起了个大早,一通简单的梳洗后,她就出了门,开的是那辆两徐晏清先前给她的奔驰cls。
她先找了家还营业的花店,买了捧向日葵和百合,店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细心的帮她把花包好后,笑盈盈地说了声:“新年快乐。”
她也笑着回了句:“新年快乐。”
从花店出来,她就直接驱车去了方山墓园。
她来得早,晨雾还未散去,朦朦胧胧地罩着半山腰,一路拾阶而上,拐到了两个熟悉的墓碑前。
她先把向日葵放到宋瑶的墓前,而后又将百合放在了隔壁墓碑前的小台子上。
这两座墓,看起来都有些年月了,只不过一个新一些,一个旧一些。
她挨个将墓碑上的照片擦干净,而后蹲了下来:“妈,瑶瑶,新年快乐。”
说完这一句后,她就再也开不了口了,眼圈阵阵泛红,视线也一阵模糊。
她平日里基本不来,只在每年春节时才会来一趟。
有风吹过,卷着地面的枯叶沙沙作响,两捧花的小花瓣也在风中微微浮动。
不知蹲了多久,祁愿感觉自己的腿都麻了,她刚准备站起来,身侧就忽然出现了一双皮鞋。
她愣了愣,转头看过去。
男人的面庞斯文干净,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他蹙着眉头,神色有些哀伤,叫了她一声:“小愿。”
祁愿瞬间愣在了原地,忽地撑着腿站了起来。
赵砚白也知道祁愿不想见他,垂了垂眼眸,将手里的那捧向日葵放在了宋瑶的墓前,而后直起身子来看着她。
他动了动唇,似是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问了句:“这些年,过得好吗?”
祁愿看了眼他放在墓前的向日葵,讥讽地勾了勾唇,而后将视线定格在他身后的树上:“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问这句话的人就是你么?”
赵砚白的视线一直看着祁愿,他低了低头:“我知道,可是我……”
“我可以谁都不恨,但是你不行。”祁愿忽然开口打断了他,接着抬起步子,在与他擦肩而过之际,她停下了脚步,咬着牙红着眼眶说了句:“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也不要再来这里,否则,我没有办法确保,你妹妹还能如愿嫁进徐家。”
这一句,彻底将赵砚白定在了原地,一直到祁愿的脚步声远去,他才好像忽然回过了神,神色痛苦的在宋瑶的墓碑前蹲了下来,掩面而泣。
祁愿回到景园的时候,就见一个中年女子大包小包地提着好些东西,站在院门口张望,还时不时摁一下门铃。
她将车开过去,问了声:“你好,是有什么事么?”
女人听到招呼声,立马一脸欣喜地转过了头,质朴的脸上带着笑意,弯腰凑到车窗前:“你就是祁小姐吧,我是徐……江先生帮您请的保姆阿姨,我姓张,您叫我张姨就好了。”
张姨讲到一半,才想起今早雇主叮嘱的,不要说徐先生,于是赶忙改了口。
祁愿愣了愣,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江先生应该是小江,她点了点头:“好,您跟我进来吧。”
她想起来今天早上好像是收到小江传来的一条简讯,大意就是帮她请了个保姆阿姨。
张姨乐呵呵地应了声,就跟着车后进了院子。
祁愿将车停好,就领着张姨进了屋。
一进门,张姨就拎着大包小包地东西进了厨房,而后又拎着一包东西走了出来,蹲在茶几前,把里面的瓜果点心装进果盘里。
“这过年呀,就是过个气氛,一样儿都不能少。”张姨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眼祁愿:“更何况像你们这些在外打拼的年轻人,没个父母亲人在身边,这年呀更得过得热热闹闹的,不然啊,想想都心酸咧。”
祁愿被这一句逗得微微笑了起来,一股暖流也跟着滑过心间,她蹲下去,跟着张姨一块摆盘:“我帮您。”
张姨赶忙伸手来阻止:“不要不要,我一会儿就摆好。”说着又看了祁愿一眼:“你和我闺女差不大咧,她现在呀在国外工作呐!老板可重视她啦!”
说到这一句,张姨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但只是片刻就黯淡了黯淡了下去:“就是好些年没回来过年了。”
祁愿闻言愣了愣,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张姨先笑了起来:“忙点也好,她要是没得忙我才着急咧。”
而后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果盘摆好后,张姨就去了厨房忙活了,祁愿回房间洗澡换了身衣裳,到中午张姨喊吃饭了,她才下来。
中午的饭菜张姨做的比较简单,说晚上再做丰盛点,祁愿倒是无所谓,这些年一个人随便吃点都过去,也不在乎这一年。
张姨执意不肯,说不管怎么说,过年还是得有过年的样子。
徐家老宅今晚很热闹,蒋徐两家的四位高堂都来了,两家小辈也自是一起过来给老人家拜年。
吃过晚饭后,徐晏清就被四个老人轮流拉过去,握着手说体己话,话题和往年无异,无非就是身体、工作,结婚。
虽说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他还是谦和恭敬地点头称是。
这一番轮完,时间都不早了,屋内依旧吵吵嚷嚷的,院子里有小孩子在玩烟花,呲呲啦啦,噼里啪啦炸不停。
从四老那边离开,他又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会儿,和两家同辈的表兄姐们聊了会儿天。
电视里喜气洋洋地放着春晚,也就几个年长的长辈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年轻些的人都坐到一旁嗑瓜子打牌聊天了。
他在那坐了会儿,掏出车钥匙挂在食指上转了转,舌头顶了顶后槽牙,还是撑着腿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一个正在打牌的同辈表兄叫了他一声:“晏清,去哪儿,来打牌啊。”
他笑着回了声:“你打吧,我就不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刚踩出去一脚,就听“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脚底下炸了,给他吓了一跳。
然后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就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对不起晏清叔叔,我……我本来不是想炸你的。”
徐晏清看他那噤若寒蝉的样儿,也跟着笑了起来,两手踢了踢裤子,蹲了下来,手掌一摊。
小皮猴子好像也知道什么意思似的,赶忙将手里的一盒掼炮给交了上来,而后他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还是把东西还给了他:“玩去吧,注意安全。”
小皮猴子立马喜笑颜开,拿过小炮仗就溜了。
他笑着看了一眼,就径直走出了院门。
张姨今晚主食包的汤圆,别的菜也隆隆重重做了一桌。
祁愿吃第一口汤圆的时候,就感觉好像咬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她皱了皱眉,吐出来一看,一枚五毛钱的硬币。
张姨见状立马笑呵呵地说:“好彩头,好彩头!”
祁愿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前宋瑶也喜欢搞这些花样,想到这,她嘴角的笑意忽然渐渐敛去。
一顿饭吃完,张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清洗,祁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张姨却忽然一脸惊喜地从厨房探出个头来:“祁小姐,又下雪啦!”
祁愿愣了愣,赶忙转了个身,跪在沙发上,看向落地窗外,而后就忽地愣住了。
屋外鹅绒似的雪花,片片飘落,路灯光柔和地照亮院内的景致。
徐晏清一袭黑色大衣站在一棵腊梅树旁,在看着她。
……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