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四手连弹
巫方园也是一夜没有睡好,每个台的娱乐新闻几乎都报道了关于尹宣的事情。第二天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欧文,询问尹宣的情况。
电话一下忙音,再打就已经关机了,大概记者太多,应付不过来的缘故。
可是这样,巫方园更担心了。
正握着手机发呆,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巫主园低头一看,居然是尹宣的短信。这是他回国之后第一次发短给她,她忙打开。
“记得来听我的演奏会。”只短短一句话。
巫方园想起来在医院的时候,他就跟她讲过,留了位置给她的。她忙有些焦急地回覆了一条信息,“你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了一下,巫方园低头一看,是尹宣的短信,只六个字。
“别担心,我没事。”
巫方园仿佛有一肚子的话,对着手机键盘打了好一会儿,最终却只发了两个字,“加油。”
怎么可能……没事。
演奏会的事情本来就已经让她很担心了,现在又碰上这样的事情,万一临场发挥不佳,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编派他呢。
巫方园拎起车钥匙决定先去公司请假,然后去看看尹宣现在的情况。
一路竟然顺畅无比,没有再出现熄火的乌龙情况,直接将车子开进停车位,巫方园下车找阮郁请假。
刚跑上二楼,便迎面撞上了人。
“慢点跑。”见她横冲直撞的样子,樊元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忙扶住冒冒失失的巫方园。
“区区……”她稍稍后退一步,抬头看他,他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你怎么了?”
“我没事。”
巫方园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文件夹里的那份资料,加上现在的忧心如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调查尹宣?”
樊元初愣住,面色忽然苍白起来。
“我看过那份文件夹。”巫方园看着他,急于知道一个答案,“为什么?”
他的面色似乎更白了一些,没有回答她。
“尹宣回国的消息,是你透露的?”见他不回答,巫方园咬咬牙,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疑惑。
樊元初看着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惊讶他居然会承认,有些愤怒。
“你以为呢?”他看着她,声音很轻。
“不管是为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昨天爆出来的新闻也是因为你吧!你跟尹宣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把他逼入绝境!”巫方园捏紧了拳头,气得大吼。
“喂,干什么呢?”阮郁的声音夹了进来,他推开办公室门走到楼梯口,看了面色苍白的樊元初一眼,又看向满脸怒意的巫方园,“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他!”巫方园瞪向樊元初。
樊元初定定地看着她,面色苍白得有些可怕,然后抬手抚着心口,低喘,每呼吸一口气,他的面色便白上一分,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极大的痛楚。
巫方园愣了一下,上前一步,然后仿佛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后退,死死咬着唇,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一双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扶住微弯着腰,面露痛苦的樊元初。
“快叫医生。”程琳一边扶着樊元初,一边焦急地对阮郁道。
阮郁点点头,掏出手机。
樊元初却是轻轻推开了程琳的手,然后慢慢地直起身子,一手仍抚在心口处,他淡淡地看着程琳。
程琳僵了一下,“怎么了,这样看我?”
“钥匙,给我。”他说。
她曾经以工作方便为由,向他要了他办公室的钥匙,能够打开那个文件夹的钥匙,除了他,只有她有。
程琳一下子白了脸。
他知道。
他都知道了。
“为什么。”她不甘心。
“我应该有讲过,有些东西,不准动。”明明面色煞白,明明额前布满了冷汗,明明他在忍着极大的痛楚,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以一种极其淡漠的语调,说着极其冷酷无情的话。
“她不配。”程琳咬牙。
“这不是由你决定的。”樊元初看着她,既然戴着眼镜,也无法遮掩住他眼中的淡漠和不耐,“钥匙给我。”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温和待人的男人生气,并且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程琳默默从衣袋中掏出钥匙,放在他手中。
收回钥匙,樊元初一手抵着心口,慢慢走回办公室。
“很不幸,你触到了他的底线。”楼梯口,阮郁拍了拍程琳的肩膀,转身走向樊元初的办公室。
留下满脸泪痕的程琳呆立在原地。
窗帘拉着,没有开灯,办公室里很暗,樊元初坐在沙发上,手中轻轻摩挲着一本精致的相簿。
“喂,真的不要叫阿品来看看吗?”阮郁推门进来。
“打扰新婚燕尔是不道德的。”
“……还能开玩笑,说明你没事吧。”
樊元初转头看他,眼镜不知道什么已经摘了,他微笑,“我能有什么事?”
“啊啊,真狠心啊,程小姐被你吓哭了呢。”阮郁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感叹。
樊元初没有接话,只淡淡地问,“有昨天的报纸吗?”
“怎么?”
“我想知道,昨天有什么新闻。”
“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只是不想替别人背了黑锅。”黑暗中,樊元初微笑。
“哎呀,别别别,您可千万别笑了,怪惨人的!”
接过姬品拿来的报纸,直接翻到娱乐版,上面的标题上樊元初微微皱了眉,“原来如此。”
“喂,咱不要关心时事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真的没事吗?”阮郁担心地看着他。
樊元初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对男人没兴趣。”
“啊?”姬品一脸呆滞,理解不能。
“所以你对我再好也没用。”
“……”
半秒钟之后,姬品暴走,“我管你去死!”
砰地一声,门被狠狠关上了。
樊元初笑了一下,随手开了灯,仔细看了一下内容,然后拎起电话,“你好,帮我查个人,曲阳日报的阿K,嗯,谢谢。”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奠气,只一小会儿,便是阴沉沉的一片,雨越下越大。
巫方园坐在车上,隔着雨帘,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公交站台,仿佛看到三年前的自己穿着婚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那一天,雨也很大,空****的站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拖着长长的裙摆,缓缓蹲下身,伸手从角落里抠出一个纸团,一点一点抹平。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那张皱巴巴的海报上,海报上那个男子的笑容依然干净如水,微微上挑的眼角依然盈满着年少的傲气。
可是如今……
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车子拐了个弯,直奔雅服舞台。刚接近雅服大楼,便看到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有举着牌子支持的粉丝,也有来看热闹的好事者,在门口徘徊的记者。
这是尹宣复出的个人演奏会,广告几个月前就打出去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临时取消,尹宣将会面临空前的危机,将会背负着众人欺世盗名的指责。
……而且来现场的人几乎比预计的多了一倍有余。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则要命的新闻。
“巫方园小姐吗?”刚下车,便有一个女孩子迎了上来。
巫方园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以为是记者。
“别怕,是尹先生让我来接你进去的,说是人太多,怕你找不到位置。”那个女孩笑起来很甜,“我是欧文先生的助理。”
巫方园点点,跟着她走进大楼,被安排在最前排的位置。
整个雅服舞台坐无虚席,巫方园回头一看,忍不住一阵七上八下。现场并不安静,毕竟有那么一部分人是抱着看好戏的鞋来的。
正在巫方园忐忑不安的时候,头顶的大灯忽然灭了,台下有人开始起哄。在一片黑暗中,有钢琴声悠然响起,一丝一丝,一缕一缕,仿佛情人在耳边倾诉,又仿佛带着难以言说的哀伤,那些哀伤愈发的浓重……琴声渐高,几乎带动着场上所有人的情绪,场上骤然安静下来,唯有那如泣如诉的琴声婉转……低音过后,曲声渐淡,渐渐消失不见……
然后,琴声忽尔变得轻快起来,却是衔接得那样美妙,大幕缓缓拉开……
柔和的灯光下,最近频频见报的话题王尹宣安然坐在钢琴前,修长而漂亮的十指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飞扬,黑色的燕尾服将他衬得更为俊朗,随着身体的摆动,发丝飞扬间,令在场所有人惊叹。
所谓王子,大概就是如此了。
巫方园坐在台下,安静地看着台上光彩夺目的男子,然后忍不住微笑,尹宣果然还是那个骄傲的尹宣,真好。
就如那一个夏日的午后,她被悠扬的琴声吸引着走进音乐教室,看到那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如现在这般坐在钢琴前,轻易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台下不时掌声如雷。
巫方园对于音乐,其实还是一窍不通,只是觉得,真的很好听。
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是彻底的安静,连悠扬的乐声都没有了,沉静在回忆中不可自拔的巫方园后知后觉地抬头,便看到尹宣站起身,脱了黑色燕尾服,解下领结,只着白色衬衣,然后缓缓走下台。
走到巫方园身边,他说,“四手联弹,好么?”
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巫方园心惊胆颤地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我不会弹钢琴么?”
“你会的,小猫圆舞曲。”黑亮的眼中满盈着笑意,他笃定地道。
“咦?”巫方园还没有疑惑完,已经被尹宣拉到钢琴前坐下了。
等巫方园疑惑完的时候,他已经握着她的手放在琴键上了,巫方园只得怯怯地试着弹了一下,找了找感觉。
“准备好了么?”
“嗯。”
轻快的音符从指间跳出,巫方园渐渐被他的情绪感染,忘记自己坐在A市最大的舞台上,只仿佛回到校园,回到那个音乐教室。
他被她缠得不耐烦,生平第一次,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弹钢琴,小猫圆舞曲。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轻轻捉着少女的手,在夏日的午后,轻快的音符在指间跳跃……
这是最后一次四手联弹了吧……巫方园想。
尹宣的个人演奏会获得空前的成功,钢琴王子传说中的恋人也出现在现场,四手联弹小猫圆舞曲,羡煞旁人。
关于耳朵失聪的消息是否属实,尹宣和经纪人都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各小报私下流传着一种版本,钢琴王子尹宣三年前离开是因为耳朵失聪,但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在耳朵听不见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着他的钢琴之梦。
于是大家被感动了,各种各样的赞誉扑天盖地而来。
坐在后台的巫方园在众人探视的眼神下有些局促不安,尹宣还在外面接受媒体采访。她站起身,看着被各路媒体围绕的男子。
人群中,他神采飞扬,依然耀眼。
忽然间,她就安了心。抚了抚还未显眼的腹部,趁着众人不注意,她起身悄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要怎么面对樊元初,经过“佳人有约”的时候,她停了车。这样的雨天里,安安静静坐一下也不错,习惯性点了一杯法式牛咖啡,巫方园望着窗外细密的雨帘发呆。
许盘从楼上下来时,便看到临窗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狂奔回办公室,从抽屉里翻出那个装了戒指的小盒子,又狂奔下楼。
那个身影还在。
轻轻吁了一口气,他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拨拨头发,拉拉衣服,扬起花花公子式的标准笑容,一步三摇地走了过去。
“哟。”摆了一个迷死人狄花式笑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打招呼。
没反应。
“……”他探头去看,才发觉她在发呆。
笑了一下,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巫方园才回过神,抬头看他,“许公子?”
“嗯,戒指找到了么?”他笑眯眯地坐下。
巫方园愣了一下,低头摸摸手指,摇头。
“我会变魔术哦。”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如果你想要,我就可以给你变出来。”
“……少来了。”巫方园毫不留情地臭他,“把你的本事用去泡美女吧。”
眼皮子抽了抽,他依然保持着神秘兮兮的笑容,从裤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放在桌上。
巫方园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来打开。
别看此时的许盘还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死样子,其实额头都在冒汗了,他紧张兮兮地盯着她,注意她的表情。
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巫方园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就知道你又在耍宝。”
“欸?”
巫方园白了他一眼,将打开的小盒子放在他面前。
许盘一看,傻眼了,盒子里放着一枚金光灿灿的红色大宝石金戒指。
那天,那个女店员问他要看什么样的戒指。
他说,随便,女人戴的,大颗粒的。
嗯,果然是女人戴的,大颗粒的……戒指。
“噗……”旁边有人憋不住大笑出声。
许盘抽搐着眼角,扭头看去,一个剃着平头的家伙正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引得咖啡厅里的人频频测目。
“邹石!”许盘磨牙。
邹石?巫方园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那边,邹石已经笑着站起身,走到这桌来,大喇喇地坐下,“嗨,小公主,初次见面,十分荣幸,我是元初的朋友。”
小公主……
巫方园一头黑线。
“我为什么天天都能看到你。”许盘不爽地瞪他。
“照顾你生意,不好么?”
“嘁,游手好闲。”
“抱歉,是自由职业者。”
巫方园见两个男人抬杆抬得不亦乐乎,她不好插嘴,只坐在一边看着,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啊,邹石,是那个摄影师邹石吗?”
“哈哈,是啊。”邹石挠了挠脑袋,点头。
许盘闷闷地收回那颗金光灿灿的大戒指,灰溜溜地回办公室了。
“我有看过你的作品。”巫方园记得当时很惊艳。
邹石又笑了起来,然后摸着下巴打量她。
“看什么?”被他的眼睛盯着,巫方园有点坐不住了。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你哦。”
“呃?”巫方园一头问号。
“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这里,不过那时你在外面,哭得很可怜的样子呢。”邹石抬手要了一杯咖啡,然后笑着道。
哭得很可怜?巫方园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那次发现尹宣住在丽江花苑的房子里。
“那天元初也在里面哦。”
“什么?”巫方园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他。
“呵呵,那天看到你哭,他一脸雄得不得了的样子,可是又怕冒冒然出现不好,就先打了个电话给你,结果……”
结果她说谎了,她很不耐烦地说,她在家里。
巫方园低头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望着一圈小小的涟漪发呆。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听说过你了。”邹石又语出惊人,然后拭探性地看了她一眼,“呃,照片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巫方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想起那些照片,然后惊讶地坐起身,“不会是你拍的吧!”
“……我倒是想。”邹石滑稽地耸了耸肩,“可是元初不舍得,呵呵,拍照片的家伙是我介绍给他的,他不放心把我这么一只狼放在你身边。”
直到目送巫方园离开,邹石才慢悠悠地踱到楼上许盘的办公室。
许盘正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花啊。”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邹石笑着打趣。
许盘不理他。
“呐,我说,这水已经够浑的了,你不要去搅和了。”
“凭什么?”许盘拿白眼球丢他。
邹石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是炮灰吗?”
许盘瞪他,“你说我是炮灰?”
“显然。”邹石耸耸肩,“或者你比较像跑龙套的,一个专门过场的路人甲。”
“嘁!我才不会傻到为了一颗树放弃整片森林。”许盘摸了摸鼻子,夸张地站起身,“许公子我风流潇洒,年少多金,何愁没有美人投怀送抱?”
直接开车回家,巫方园刚推开门,便听到巫妈妈正在跟谁通电话。
“什么?区区病了?”巫妈妈背对着门口,显得忧心忡忡,“你也不要太担心,年纪人嘛,扛得住的。”
巫方园站在后面听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在公司气得区区脸色发白的样子,有些后悔,可是一想到程琳的话,还有那些资料就又气不打一处来。
“园园回来啦。”挂了电话,巫妈妈转身看到巫方园。
“嗯,是谁啊?”巫方园假装随口问了一句。
“区区妈妈,说区区生病了,上个月就住院来着呢,怎么又病了……”巫妈妈叹息。
“上个月?”巫方园愣了一下,“不是说出国参加珠宝展的么?”
“就在珠宝展之前,据说有天晚上区区从外头回家后就病了,好在姬品来得快,不然还真是危险,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注意,你要好好说说他……”
那天晚上?
巫方园咬唇,是她爽约的那天吗?那天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在哪个医院?”
“听说还在公司吧,现在的年纪人呐,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巫妈妈还没有唠叨完,巫方园已经带上门跑出去了。
头脑发热地跑到公司,站在樊元初办公室门口,她又有点犹豫了。
“巫方园?”阮郁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巫方园吓了一跳,忙转身看他。
“你来干什么?”阮郁扬了扬眉,“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正表演四手联弹表演得浓情蜜意吗?”
巫方园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看电视啊。”很理所当然的口气。
巫方园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樊元初不会也看到了吧。
“你了解元初吗?”阮郁忽然正色道。
巫方园有点不能习惯他的突然变脸,语塞。
“我承认,元初用了些手段,可是他从来不会不择手段,对于陷害这种事情,他还不屑去做。”阮郁看着她,淡淡地道。
“我……”
“关于那则新闻,虽然没有伤害到你的宝贝尹宣,不过我还是负责任的跟你说一句,那跟元初没有任何关系,是曲阳日报一个记者,已经盯了你很久了。”
巫方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元初已经帮你解决了。”阮郁继续淡淡地道。
巫方园忽然感觉自己有点罪孽深重。
“元初大概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才被你这样折腾。”半晌,阮郁总结陈辞,然后将手里的药和温水塞进她怀里,转身飘然离去。
巫方园在门口讷讷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樊元初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头发稍稍有些凌乱,没有戴眼镜,面色依然苍白。巫方园将温水和药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拿外套盖在他身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升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下巴尖尖的,有点硌手,很瘦。
他似乎很疲惫,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没有醒。
巫方园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眼镜把玩,然后架在自己鼻梁上,发现居然是一副平光的眼镜。从他的衣袋里摸出钥匙,她找到程琳开过的那个抽屉,翻出那天看过的文件夹。
那张写了尹宣资料的纸已经没了,相簿还在。巫方园抱着相簿坐在樊元初的椅子上,相簿虽然年岁久远,但是保存得十分良好,只有表皮上有破损,那样的破损就仿佛是被人长期拿在手中摩挲,磨破的。
看了一眼依然睡着的樊元初,巫方园低头打开相册,看着相册里那个一点一点长大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片朦胧,然后身后,忽然有一双大手将她拥紧。
“区区?”吸了吸鼻子,抬起眼镜,揉揉眼睛,她回头看他,“吃药吧。”
他没有动,只是抱着她。
“害怕吗?”他问。
巫方园知道他在问什么,摇了摇头,钻进他怀里。
那日,程琳说,看起来好可怕呢,像是一直被人监视着生活。
她被激怒,其实她根本没有那样的感觉,根本一点都不可怕。
有那样一个人,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你长大。
她,怎么会害怕?
“那天……你等了很久吗?”埋在他怀里,她轻轻问。
她没有说是哪一天,可是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嗯,很久。”
“生气了?”
“有点。”
所以才没有接她电话?
她窃窃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说,不久,一点也不生气。”
“为什么?”他也笑。
“因为以前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巫方园絮絮叨叨,像个老婆婆一样,“上次,我约你庆祝,结果半途跑路,你也没有生气……再上次,我答应接你出院,结果你等了我一整天,还讲没有等很久,再上上次……”
现在想想看,她真的很欠……
她抱紧了他,咬唇,“对不起……”
阮郁说的对,区区大概是上辈子欠她了,这辈子才会由着她这么折腾。
他低头,托起她的下巴,她戴着他的眼镜,“那么,那天你约了我,想对我说什么呢?”
“我想说……”她看着他,隔着薄薄的镜片,“我们结婚吧。”
樊元初呆住。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真难得呀。
“你不要娶我么?”她磨了磨牙,仰着脸问,一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一副他敢说不就要掐死他的样子。
“……要!”斩钉截铁的回答。
“嗯,那么,结婚之前,我们先来算一下总帐!”忍了笑,巫方园一本正经地道。
“呃?”
“尹宣回国的消息,真的是你公布的吗?”
“嗯。”他还是没有犹豫地承认了。
只要她问,他决不会说谎,巫方园对于这一点还是有认知的。只可恨这个男人从来不会主动说真心话,总喜欢拐着弯儿瞒她。
“为什么?”
“怕你轻易就原谅他,怕我失去唯一的机会。”很直白的回答。
巫方园嘴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阮郁还说什么不会不择手段呢。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拍那些照片?”虽然明白,可是她还是想听一遍他说的答案。
“因为我想陪着你一起长大,虽然不能在你的身边……”他垂下眼帘,“其实你大学毕业时,我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了,准备回来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
那个时候,她已经要和尹宣结婚了。
所以他没有回来……
“园园。”他忽然看她,欲言又止。
“嗯?”巫方园有点好奇,从来没有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跟我结婚,是因为孩子吗?”狠狠心,他问出了纠结许久的问题。
巫方园瞪圆了眼睛,然后眯了眯眼睛,“现在医学很发达。”
“呃?”
巫方园有点头疼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有时候却那么笨呢?”
“呃……”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哥哥坦白孩子是你的?”巫方园瞪他,“如果我不讲,哥哥早就自作主张将孩子打掉了。”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笨蛋。”她咕哝,竟然有点害羞。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她。
“唔……第,第三个问题”,避开他的唇,巫方园吱唔了一下,“为什么要把我的照片给程琳看!”她很介意他竟然将她的照片跟别的女人分享。
“我没有。”他说。
他说了,她竟然奇异地就相信了他。
然后他如愿以偿吻了她。
嗯,他如愿以偿。
虽然不算是公众人物,但知名珠宝设计师和风图集团千金的婚礼还是被大幅报道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人跌破眼镜。生死相依的瞬间,四手联弹的浪漫都化作了泡沫……
收到尹宣的短信时,巫方园正在试穿婚纱。
“晚上七点,铭典咖啡厅,不见不散。”
合上手机,巫方园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
“园园,谁啊?”坐在一边的苏小小随口问一句,张晓雅大肚婆没来。
“尹宣。”
“……”苏小小沉默了一下,看了对着镜子臭美的女人一眼,感叹,“女人啊,无情起来真可怕。”
巫方园没理她。
晚上七点,巫方园一跨进铭典,便看到坐在钢琴旁的尹宣,店里除了他们一个客人都没有。
尹宣在弹的,是月光曲。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曲子,同样的人。不同的,只是心境。
她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听他弹完。
他回头看她,“园园……”
“我月底结婚,你来么?”
他骤然沉默,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音乐会上的四手联弹于我而言是新的开始,于你而言,竟然是最后的告别吗?”
“对不起。”
苏小小是对的,她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当初先招惹你的是我,现在先变心爱上别人也是我。”巫方园看着他,声音很轻,语速放得很慢,“你没有任何错。”
她说,她变心爱上别人了。
“不放手也不行了,是么?”他看着她,问。
“对不起。”
“如果当时,我没有放手……你已经是我的了。”他说,不甘心。
如果当时……不放手。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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