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付家的商队,众人水陆并行,第三天就到了苏州,来到了长生老人的庄子里。
秋月和太玄圣女都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多少有些拘束,又觉得十分惊奇,对长生老人这宅子也是啧啧称叹。
秋月在京中虽然无缘进宫献艺,但是也是见多识广的,见过不少,也听坊中的姐妹们说过许多。但是所有的那些园林加起来,始终却比不上长生老人这一个。苏杭真是大宋园林的源起之地,一应的园林山石,树木花草,都是别处见不着的精巧思量,各种景观却是别处见不着的,叫秋月十分赞赏,一路跟着众人,一边四下观瞧。
太玄圣女更是震惊。她自幼修行《太玄往事录》记载的武功,却不是像长生老人的弟子一般分别学习,而是兼学并用,类似奇门遁甲之类的手段也知道不少。她看着长生老人这山庄风景优美不说,四处都还暗合着天时地利,一应的山石树木之间也有奇门八卦的道理在其中,将一分地用出了三分的效果,可见长生老人也是方术上的一位大家。
众人进了正堂拜见长生老人,因着先前陈风崇已经送来了书信,长生老人自然也就知晓,师娘也一早准备下了饭菜,等着要招呼众人。
先前徐方旭被弥勒教俘虏的事情,长生老人害怕妻子着急,一直没跟她说。只是师娘一见了徐方旭,还是不住嘘寒问暖,责备他没有照顾好自己,才出去几日就瘦了一圈,却是叫他心疼。
清平夫人向长生老人引见了自己的好闺蜜秋月和太玄圣女,长生老人一见两人也是啧啧称奇。天下之大,这两位与他毫不相干的女子却都是修行了他一门的功夫。秋月是得了清平夫人的传授指点,长生老人是知道的,也自默许,并不多问;那太玄圣女却是自幼修行着《太玄往事录》的功夫,与长生老人一脉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太玄圣女在长生老人的目光之下觉得十分拘束,她却不比秋月,还是真实不虚的敌人一方,先施在太玄教时掳走了孙向景,后来又牵扯了弥勒教的这一次事情。虽然孙向景一早安慰太玄圣女,说自家师父最是和善可亲不过,叫她千万不要抱有什么包袱,放心大胆地与长生老人交流便是。只是如今真到了这样一位武林高人,陆地神仙面前,圣女还是觉得十分紧张,又隐约觉得长生老人身上那一股与自己源出同流的内功气劲如山如海,高不可攀,深不可测,却是叫她一时心下害怕。
《太玄经注》包罗万千,根本的基础功法倒也就是一套。长生老人当年无人指点,也就是凭着这一套功法入门,所修成的内劲却是与修炼《太玄往事录》的太玄教一脉相通。只是两者源起相同,现下却是天壤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同源内功之间自然有些感应,故而太玄圣女才能感受到长生老人的盖世神功,举动都有些不自然。
长生老人的几名弟子,修行的都不是这种本源内功,而是老人按照他们的天赋秉性,从《太玄经注》中衍生而出的功夫。若是练到极致,倒也能返璞归真,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也能练出这等混元如意的内功。只是如今就是修为最高的清平夫人,一时也难以企及那个境界,还要靠着苦修加上缘分,才有望登顶巅峰。
孙向景见圣女这般奇怪变现,又担心她害怕师父,小声问她。长生老人倒是不很在意,也就将情况说与众人听了。清平夫人知道其中关窍要害,倒是不觉得惊讶;孙向景却是有些不依,抱怨师父不传他高深内功,叫他再外面吃亏。
长生老人哈哈大笑,却不在意;清平夫人也是笑骂孙向景得了便宜还卖乖,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原来孙向景因着自幼身子弱,五脏又有病气,长生老人为他可算是操碎了心,熬干了精神。苦思许久之后,长生老人这才从当时传授于陈风崇的一套不死玄功之中得了些玄妙,糅合了《太玄经注》上的正统功法,加上自己苦心钻研一生的武道经验,苦苦推演才为他量身定做了这一套功夫。因着孙向景的病气,这套功夫长久以来都不曾显露它的神威,只一意在孙向景体内调养着五脏六腑,平和病气,对敌也不甚有用。如今孙向景因着杏妹的救治,又得了长生老人的悉心照料,一身痼疾康复有望,这等神功却是要开始表现出它的厉害来。
孙向景这才恍然大悟,直说自己只觉得这半年来武道进展神速,虽然也是因为修炼比先前勤奋,始终还是觉得进步太快,此番与弥勒教人对敌更是有了深刻体会。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的天赋实在难得,这才有认真起来武道飞速进展。现在看来,却是因着自己的身子好些,身怀的神功有了余力,展现出了威能。
他一直羡慕陈风崇打不死的本事,如今听说自己的内功也有这等功效,自然欢喜非常。陈风崇原来跟他说起自己的功夫之时,曾夸口这功夫对一应生理机能的都是大有裨益,却是有助雄风大展,自己年近三十还与十六七的毛头小子一般神勇,就是得了这等玄功相助。如今孙向景知道自己也有这等玄功,却是大大放心,又自倾心,一时有些脸红。
众人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有陈风崇明白这里面的因果,也就嘿嘿猥琐一笑,不说其他,端起碗来饮茶,避过清平夫人饱含疑惑地眼神。
时值腊月初九,众人回归之日正是孙向景的生辰,自要庆贺一番。孙向景也遣人去城里请了惠博文过来,大家一同饮宴,却是要好生庆祝一番。
师娘与众人分别许久,今日又是孙向景的寿辰,自是拼着累死准备了一大桌饭菜,都是些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菜色。先前孙向景与师娘说起在郑州付禹宁家的客栈吃到了炒制的菜肴,师娘一时大喜,直呼什么“原来已经有了”,着人跑了几千里地去辽国寻来了制法,自己又加以改进,数月间已经用各色菜肴吃哭了孙向景几次。如今师娘的手艺更是发展得漫无边际,直叫众人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陈风崇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给师父师娘敬酒,直夸师娘的手艺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不住边吃边流眼泪,又是伤感之前二十余载吃的都是猪狗食物,白白受了了那么多年罪,却是不知今后还能不能离了师娘的手艺,只怕要常驻苏州了。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师娘和清平夫人都是脸色一变。不管如今师娘手艺如何,过去二十几年里陈风崇也没少吃师娘和清平夫人的手艺,他这一说漏嘴,却是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叫两人都是心下不快。师娘伸手端走了他面前的菜色说去热热,再也没有送回来;清平夫人更是一掌拍在桌子上,虽想着是师父的桌子不敢用力,还是就陈风崇手中的筷子吓得掉在了地上。
陈风崇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陪着笑捡起筷子,说道:“‘一震之威,乃至于此。[*]’师姐,怎么不见你多吃些?”
师娘倒不是真生气,知道他的性子,一听他这样说,也是问道:“华芳却是吃得少了,是菜色不合胃口么?”
清平夫人脸上微红,小声与师娘耳语几句。师娘一脸疑惑,轻声说道:“不会啊,我明明记得不是这两天。你改日子了?”
清平夫人更是脸红过耳,又是无法,只得求师娘莫要再说,自己多吃些就是。
有宋一朝的礼法森严如此,现下就可见一斑。清平夫人修炼的内功还是道家正统,不走捷径,不斩赤龙,她便与师娘说了情况。长生老人无所不知,听见也就一笑,并不说话。陈风崇久经风月,自己虽不曾亲身体验,但是个中厉害倒也知晓,也不敢惹清平夫人,闭嘴不言。
只有孙向景和惠博文这两个愣小子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孙向景虽是经了人事,始终只得“一回生”,还未尝到“二回熟”,并不知晓;惠博文更是单纯得白水一般,只跟清平坊的姑娘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私藏抄本之上也不会写这种事情,自然也是不知。见了师娘问话关心,孙向景叶问清平夫人是不是身子不适;清平夫人更是要寻个地缝钻下去,又念及这是自家小师弟,只得糊弄他几句,说自己却是身上有些不爽,许是路上受了风寒。
孙向景一听,连忙请徐方旭为清平夫人诊治。徐方旭练的是童子功夫,但是医理精深,倒也知道事情原委,只是看着师姐尴尬,也就起身走到师姐身边,为师姐请脉,也是寻了糊弄孙向景的心思。
一把脉之下,徐方旭却是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清平夫人。清平夫人看他这般模样,只将头转朝一边,也不看他。
陈风崇见徐方旭把脉这么久,嘴欠打趣道:“怎么这么久?什么脉象?师姐有了?”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听得“啪”,“嘎嘣”,“哎呀”连串声响,就见陈风崇被清平夫人一耳光打飞到了门外,看样子牙都掉了一颗,脖子也被扭到,一时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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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贯中《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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