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漠是在凌晨两点多醒来的。

盛烟一直在想事情，根本没睡，所以他有点动静她就察觉了，强忍下激动，先去喊了值班医生。

医生过来检查后表示情况很好，让她可以放心了，盛烟才彻底松了口气。

把医生和护士都送出去，盛烟关了门，一回头，对上一双灼灼黑眸，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走过去，重新坐回病床前的椅子上。

“戴叔说你命大，死不了。”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姜漠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哑，“你和团子还在等我，我怎么舍得死。”

盛烟抽出自己的手，冷笑，“谁在等你，你少自作多情。”

姜漠又拉住她，拇指指腹在她手背摩挲，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动容又心疼。

“虽然我睁不开眼，但我能听到，我听到你在哭，听到你说你原谅我了，听到你说团子需要爸爸，听到你说，只要我醒来，你就原谅我。”

盛烟微微红了脸，却是别扭的转过头，“我没说，除非你拿出证据，不然你就是胡编乱造。”

姜漠看出她的尴尬，也没继续谈这个话题，他知道盛烟不会承认，没关系，他只要确定她心里有他就行。

姜漠刚醒来，到底还是很虚弱，没坚持一会又睡着了，盛烟给他盖好被子，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眼睛里聚满了泪花，唇角却带着笑意。

他还活着，真好。

第二天早上十点的时候，秦善过来了，恰好刘康年刚走，姜漠刚睡着没多久。

“人应该不是朱昊撞的。”

盛烟听到这话，眉心紧皱，“秦善，抛开案子不谈，我觉得我们是朋友，我希望听你一句真话。”

秦善对上她质疑的目光，心中很是酸涩，却只是举手保证道：

“我发誓，我永远不会骗你。”

盛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听你这语气，你知道是谁撞的，对吗？”

秦善一屁股坐在床沿，提起这个事，脸色慢慢变冷。

“昨天我接到法院的电话，说是延期开庭了，我才知道姜漠出事了，我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朱昊的可能性最大，可想想又不对。”

“我已经跟朱昊母子保证过，只要他们好好配合我，明天我一定能帮他们拿到跟朱文耀姐弟一样多的财产，他们对我很信任，早上我们还谈的好好的，第二天就开庭了，他怎么突然就去撞姜漠了？这不合理。”

所以他立刻就去找朱昊母子了，结果无意间，知道一件大事。

秦善歪头看向病**依旧睡着的姜漠，又是感慨又是庆幸。

“盛烟，你别说，姜漠这个车祸出的好，幸亏他现在躺这了，幸亏延期开庭了，幸亏……哎呦！”

砰！

盛烟连着两巴掌扇在他后脑勺，恶狠狠道：“你再说一句‘幸亏’，我就把你脑袋开瓢，让你也躺在这！”

打完觉得不解气，又抬腿踹了他一脚。

“你缺不缺德啊，人还没醒呢，你就在这幸灾乐祸，来了连水果都不带，看病人空着手来，你怎么好意思的，你滚蛋，滚！”

秦善捂着被打疼的后脑勺，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没生气，只是笑着去拉她的手。

“就咱们这交情，还带什么水果啊，空手来才显得感情好，那些东西都是虚的，再说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话别只听一半啊，我说姜漠被撞是好事，是因为……靠！”

啪！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踢下了床，猝不及防的坐在地上，屁股差点摔两半，转头看去，却见姜漠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脸色不郁的看着他。

视线落在姜漠那带了固定器的右腿上，秦善低咒。

死瘸子！

盛烟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后来见姜漠额头直冒冷汗，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用右腿踢的，顿时恼了，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

“你疯了！你的腿不要了！”

她又喊来了医生，等医生检查完说问题不大，盛烟才缓了口气，等医生护士都走了，姜漠才拉着盛烟解释。

“他刚才差点碰到你的手了，我实在没忍住，而且我没用多少力气，他刚才倾身去拉你，就半个屁股坐在**，很容易就踹下去了。”

秦善冷笑，死瘸子，眼睛还挺好使，他刚才确实想拉盛烟的手，都挪到床沿的边缘坐了，所以才让姜漠得逞。

不然他一个一米八六的大男人，岂能这么轻易被踹下来？

姜漠无视秦善的目光，拉着盛烟在**坐下。

“戴叔说我现在不能生气，不然影响我恢复，他在这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把他赶走？”

盛烟想翻白眼，这男人实在不适合撒娇，简直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秦善从地上爬起来，直接翻了白眼，“你能不能别恶心我，说话扭扭捏捏跟娘们似的。”

姜漠收敛了脸上的‘娇弱’，浓稠如夜色的黑眸冷冷的扫向他。

“滚！”

秦善拉过刚才盛烟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还从桌子上拿了个香蕉剥开吃了。

“滚？我要是真滚了，你得后悔死，姜漠，看在盛烟的面子上，我给你交个底，咱们这次都被人当枪使了，一旦开庭，我和你的这张老脸得在律界丢尽了，晚节不保啊。”

盛烟见他虽然笑着，眉眼处却带着讽刺，声音里更难掩气愤，就知道他这话不是轻易开玩笑的。

“什么意思？”

秦善咬了口香蕉，“朱洪学，你认识这个人吧。”

盛烟点头，朱老爷子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朱洪学是朱文耀和朱佳姐弟的二叔。

一个老好人，在公司里人缘特好，脾气温顺，三兄弟中跟朱老爷子感情最深的一个，朱老爷子的葬礼也是他亲手操办的。

朱文耀和朱佳最喜欢他这个二叔，平时也最依赖他，朱老爷子离世后，朱洪学也是三个叔叔中最关心最帮衬姐弟两的。

这次朱昊母子回来抢遗产，唯有朱洪学全力支持朱文耀姐弟，还要把自己手中的股份给朱文耀，只是朱文耀没要他的。

“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人？”

盛烟望着秦善脸上的冷厉，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难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就是这个朱洪学找人撞的姜漠，这个老东西就是个伪君子，万年的老狐狸。”

朱氏集团是家族企业，公司里的重要管理者基本上都是自己人，朱老爷子是董事长，三个弟弟都是集团董事会成员，担任的职务都很重要。

朱洪学是CIO，负责公司研发与技术管理工作，规划公司的技术发展路线，新产品开发，技术创新。

老实巴交的技术流，谁知道竟是只披了羊皮的恶狼。

“知道姜漠出车祸，我就去找朱昊了，我到的时候母子俩正在吵架，我本来是想等他们吵完再进去，结果你们猜我听到什么？”

“啧，两件事，第一，朱昊母子消失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找上门，因为是朱洪学安排他们过来的，第二，朱昊的母亲，其实是朱洪学的情人，朱洪学才是朱昊亲爹！”

姜漠只是轻蹙了下眉头，就把玩起盛烟的手，没说话，盛烟则是惊愕的看着秦善。

“所以朱洪学想做什么？把朱氏集团给朱昊？”

这个问题，姜漠替秦善回答了。

“给朱昊？不可能，朱洪学连亲哥都算计，可见亲情凉薄，而且朱洪学的老婆是出了名的厉害，朱洪学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他连朱昊都不敢认，怎么可能敢把公司给他，而且他老婆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就算朱洪学真的要谋公司，也只会给他的两个嫡子。”

盛烟刚才是被秦善那些话惊到了，此刻冷静下来后，前后一整理，也想明白了。

“所以，朱洪学这个时候把朱昊母子叫过来，不是为了给朱昊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利用他，转移朱文耀和朱佳的视线，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又看向秦善，“如果朱洪学不想朱文耀和朱昊上法庭，为什么不早点阻止？他在开庭前一天突然撞姜漠是什么意思？”

秦善道：“朱文耀和朱昊打官司在他的计划内，但好像是，朱文耀昨天突然发现了朱昊的身份，他非常愤怒，跑去找朱洪学理论。”

一旦朱昊的身世曝光，官司根本不用打，朱昊是朱洪学的儿子，还有什么资格跟朱文耀姐弟抢遗产？

盛烟想起昨天朱文耀那副消沉颓然的模样，难怪，难怪上次见他，他还好好的，虽因父亲的离世精神不济，但没有那么颓废。

朱昊不是他父亲的孩子，他却因为这个痛恨父亲多年，叛逆不孝，如今知道真相，该多后悔啊……

“所以，朱文耀发现朱昊的身份，朱洪学为什么撞姜漠？”

这个问题，秦善没着急回答，而是转眸看向了姜漠，意有所指的笑了。

“撞你的那辆车，是朱昊前两天刚提的……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撞了吧？”

盛烟觉得他们在打哑语，也看向姜漠，姜漠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却是没解释，只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你去给朱文耀和朱佳打个电话，让他们下午到医院来一趟。”

盛烟撇嘴，“这是把我支开吗，你们两还有悄悄话？”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拿着手机出去了，等她走后，姜漠神色沉静的看向秦善。

“你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些，是想提醒我，你要帮朱洪学？”

秦善见他看出自己的心思，笑道：“朱洪学找人撞你，肯定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警方就算真找出什么，也只会查到朱昊头上，我们也是猜的，没有证据，没有人能定他的罪。”

“朱文耀的父亲没有立遗嘱确定财产归属，朱洪学想分割他的股权，想要公司的控制权，野心昭昭，他肯定很快就会有动作。”

“单纯从案子讲，朱洪学与朱文耀直接对打很有意思，你肯定帮朱文耀，我想成为你的对手，就只能帮朱洪学。”

姜漠看了他许久，突然笑了，“谢谢。”

秦善也笑，“谢什么？”

姜漠收敛笑容，面色严肃，“我的仇我自己报，你去帮朱洪学夺权，我没意见，但我车祸的证据你别碰，注意你的职业操守，不然律协会查你。”

秦善笑意更深，“别自恋了，谁会为了你自毁前程，除非你把盛烟让给我，我还有可能为你牺牲一次。”

趴在门上偷听的盛烟：“……”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怎么听不懂，这两货在打什么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