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心中有数
陶太医捧着药匣垂首陪在旁边,听公主怀疑他,马上跪下,却并不惊奇,更不慌张。
他道:“公主,臣岂敢背叛公主。臣哪里知道那个小姑娘会冒出来生事,不过事到如今,臣倒有了个将计就计的办法。”
公主正没办法,听他话也有理,将信将疑的问:“你说说看。”
陶太医道:“其实臣与卓公子是旧识,臣一时糊涂,答应与他合演这一出苦肉计,想劝卓小姐悔改。可是臣心中难安,更被公主的真情打动,决定将事实告诉卓小姐,以免她被阴谋所骗,错失良缘。”
公主拧眉思索,陶太医又补充道:“公主,此事卓小姐一旦听闻,就算不全信也要怀疑几分,而卓公子一定辩白不清。届时卓小姐明白公主这样受冤屈,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公主让臣去走一趟,绝无坏处。”
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陶太医,你到底是哪头的?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
陶太医恭谨的道:“臣愿为公主分忧,不敢擅作主张。今天的事公主仔细去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公主默然不语,将这主意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觉得可行。
可是,她已经受够了隐瞒的苦恼,刚刚才终于把事情说清,她实在不愿意再欺骗卓云清,回到提心吊胆的状态里。
再说,这主意不是有些不对症吗?
把责任推给卓云飞固然好,让卓云清体谅自己的委屈也不错,可是公主隐隐约约觉出,如今横在她与卓云清之间的,是比这件事本身更严重的东西。
公主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见陶太医还在听她示下,道:“你的主意不错,不过我是清白的,这主意留到不得已的时候再用。你先回去。”
陶太医答应一声,却不走,迟疑着又问:“公主,卓公子的毒我已心中有数,还是让我去解吧?”
公主心烦意乱,随口打发他道:“你去吧,有什么情况及时叫人告诉我。”
这边公主与陶太医商议完毕,那边卓云清也到了家。
早有人传回消息,于是虽已入夜,卓府门前灯火通明。卓夫人焦急的站在中间,旁边跟着一大群管家仆从还有几位重金请来的名医。
马车还没停稳,七八个仆人已围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卓云飞抬进屋。
卓云清在公主府里正是激动,抱起卓云飞也不觉得多重,这时却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众人走远了,还兀自坐在车上。
卓夫人虽然恨不能把整颗心全搁在儿子身上,却到底还记得整个卓府还担着个莫大的欺君之罪。
今晚的事来得太突然,她全无头绪,见女儿呆呆不动,慌忙屏退从人,自己挨到面前,小声的问:“小祖宗!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卓云清见她满脸担忧,想要说两句劝慰的话,却忍不住眼圈一红,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卓夫人不知如何是好,搂着她也陪着掉眼泪,好一会儿才想起件好事,安慰道:“好清儿不哭了,明天你爹就到家,什么事他总有办法。来,咱们不哭,跟娘进屋去吧?”
卓云清想起爹,便想起皇上下旨让驸马同去迎接。明天一早,卓云飞自然去不了,她去不去呢?
卓云清苦涩的想,她若不去,皇上就算怪罪,怪罪到公主府,公主自会替她开脱;怪罪到家里来,那时父亲在堂,这一段时日的荒唐事供出来,她的罪状也不知道有多少,也不差这一条。
可是,事情是她惹出来,到这时躲在家里,算什么?
卓云清擦干眼泪,转而安抚母亲道:“娘你别担心,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刚才御医看过了,哥哥也没有大碍。”
卓夫人略宽心,也不敢多问,伸手扶她下车。
两人正要进屋,又有马车疾驰来,是陶太医。
陶太医匆匆跳下车,赶车的人紧紧随着。
陶太医向卓夫人拱了拱手,对卓云清道:“驸马,臣奉公主之命,来为卓公子解毒。”
卓云清皱起眉,冷淡道:“我们已经请了大夫,不必劳烦,请回吧。”
陶太医不应,看了看旁边侍从,示意卓云清借一步说话,神色中不无哀求。
先有淳王的挑拨之言,后有卓云飞中毒的蹊跷之事,这时卓云清已对他大不放心,但又不忍拒绝,还是同他往府门边走了几步,等他说明。
陶太医压低声音急切道:“我是来求庇于大将军,绝不会陷害公子,求驸马给我一条生路吧!”
卓云清大奇,见他态度恳切不似作伪,一颗心又往上悬了悬。
卓云清想了想,点头答应:“那就有劳了。”
几位名医还在商议,陶太医方子已经开好,拿给他们过目也无人反对,卓云清便安排下去。
等到卓云飞服了一帖药,果然安稳不少,很快沉沉睡去。
卓云清安心几分,应陶太医之请安排他到偏院去住。再问他情况,他只道等明天大将军回府一并说来。
卓云清也不愿勉强。
已是深夜,卓夫人让人将女儿的屋子稍作打理,便催她去休息。
卓云清却不应,她看着卓云飞腕上的锁痕发了会呆,道:“娘,我要回去了,明早我还要随驾去迎接爹爹。”
卓夫人一愣,劝道:“你从家里过去也行呀,这么晚了,公主一定睡了,回不回去还不是一样?”
卓云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她可不会睡,她一定在等我。”
公主却没有等她。
公主早早就熄灯睡觉,以为她必定不会回来。但公主实在睡不着,只是睁着眼蜷在黑暗里发呆。
卓云清站在门外看了看漆黑的屋子,从侍从手里接过灯,径自推门而入。
公主看见外屋的光亮先是一愣,随即一跃而起,跳下床光着脚便跑出来。
两人相向一望,都觉得好像已分开太久。
却不知说什么话。
卓云清转身点起壁灯,拿起茶来自斟了一杯,慢慢的喝着。
公主局促的看着她,心里又惊喜又紧张,想来想去终于问:“你哥哥怎样了?”
卓云清道:“好一些。”
公主点点头:“那就好。”她又偷偷瞥了卓云清一眼,叹了口气坦白道,“陶太医向我提过给他下药的事,我是考虑了一下下,但还是拒绝了。我已经把这几天接触他的所有人都关了起来,一定会找出个究竟,不会让他白白受累。”
卓云清看了一会手中的瓷杯,道:“陶太医一定知道什么,他说明天等我爹回来会告诉我们。”
公主神色微变,气馁道:“果然是他有问题,早知道我就该好好审他。”
卓云清道:“我想他不过是受人指使,也有苦衷。”
公主即刻明白:“你是说我们的事父皇已经知道了?”
卓云清没有回答,停了停叹道:“真要是这样,他也是受我们连累。”
公主一时无话。
两相沉默一会,卓云清突然焦躁起来,她烦恼的踱了几步,愤愤道:“皇上皇后也好,我爹我娘也好,不管怎样,我要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我们俩有缘无缘是我们俩的事,不能总叫我哥哥受害!你也是,你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去伤害我哥哥!”
卓云清瞪着公主,公主心里咯噔一下,刚刚一些喜悦的情绪都消散了。
公主心中有懊悔也有委屈:她并不是有心想去伤害卓云飞,她觉得她做的虽有错但情有可原。
可是卓云清到底还是把她视作卓云飞的威胁,对她发脾气了。
公主也气恼起来,卓云飞难道没有伤害她吗?卓云飞说了那么多可恶的话,又总是对她用那样挑衅的态度,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何况什么叫“有缘无缘”?
卓云飞说过:我妹妹只是受不了别人对她好,你以为她答应你什么就是她也想要吗?
这话他说的太笃定,笃定的简直成了精,这几天在公主耳边一遍遍的回响,喜悦的时候还能压制住,担忧时实在闹心。
这时这话又缠过来,好像一脸淡然而成竹在胸的卓云飞,追着她问:你猜清儿更在乎的是你还是我?清儿当真喜欢你吗?
公主忽然觉得脚下发凉,急忙回到**将自己裹起来。
卓云清兀自生气一阵,见她无声无息渐渐放心不下,只好跟过去,问:“你怎么了?”
公主摇摇头,一会儿间这一天的所有委屈都漫上心头,从卓云飞油盐不进的傲慢,到陶太医别有用心的提议,到事情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涓涓的尖叫,卓云清震惊的失望的表情……
公主忍不住伸出手抓住她手臂,道:“明天你爹回来必定不得安生,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他们想拆散我们,再把你哥哥塞给我,我绝不答应。”
卓云清蹙起眉头:“他们接受不了也正常,我们分开一阵子也没什么,你千万不要再胡闹,尤其是对我哥哥。”
她这样无所谓,公主心更凉了。
卓云清见她没有回应,缓了缓语气安慰道:“乐宁,我们又不是图一时半会在一起,只要我们有心,还怕被别人拆散?”
公主直直望着她,想:你说得真对,可你是不是有心我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公主这忧虑问不出口,僵持了一会儿翻身向里,赌气的道:“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你哥哥,你让他小心点!”
卓云清一下子火了。
她今天本来已累极,又吓得够呛,直到现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还是卓云飞染血的面孔:她虽然相信不是公主陷害,但多少还是埋怨公主瞒着自己行事,又没有照顾好哥哥。
卓云清努力忍了忍,最后道:“你清醒清醒我们再谈。”
说罢转身离去,啪得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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