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保护好她

程毅第一次见到宋瑶,是在赵家的院子里。

他们这帮家里从父辈开始就交好的家族,时常会相互宴请彼此去家里吃饭。

他记得那时应该是秋天,不逢年不过节,但赵家却忽然兴师动众地在家宴请朋友。

问了母亲才知道,是赵家在前不久刚收养了两个女孩。

可在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在父亲和母亲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哀痛。

直到很久后,他才明白那抹哀痛的含义。

宋瑶的到来,于赵家而言,是象征着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可于他们这些旁观者而言,那是违背人道主义的一次“杀戮”。

当时他跟着父母走进了赵家的院子,从小到大,赵家他不知来过多少回,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但那次,他却在院中的那棵白桂上,看见了一抹不熟悉的身影。

那天宋瑶穿了一条粉蓝色的裙子,站在梯子上,在拿卡在树梢上的一个羽毛毽子,祁愿站在树下帮她扶着梯子。

察觉到有人走进来,她忽然转头看过来。

脸上的表情在愣怔了片刻后,好似反应过来,忽地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那一刻,他微微一愣。

树上的白桂,开了一簇又一簇,少女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而后,她低下头看了眼梯子,一手扶在树干上,说了声:“扶稳了啊愿愿,我要下来了。”

站在树下的祁愿应了声。

她便拿着毽子,一节一节地从梯子上下去了。

在攀至梯子最后一节时,她忽然轻轻一跃,小白鞋“扑通”一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微蓬的裙摆,轻轻一晃,在少女纤细白嫩的小腿上贴了一瞬,便又瞬间飘开。

程毅自诩是个身边从不缺美女的人,但莫名的,那一刻他有一种瞳孔骤然扩大的感觉。

天光骤亮,桂香四散。

风声缓了,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被调慢了速度,像是电影里的特写的长镜头,唯美,热烈。

她低垂着眉眼,眼睫轻轻扑闪,将手里的毽子递给了祁愿,嘴角的笑意漾得很开,两颗小虎牙贴在唇边,嘴角两边有两个深陷的小梨涡。

直到路阔紧跟着走进来,装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了声:“魂丢啦?”

他才如梦初醒,匆匆将视线从宋瑶那边挪回来,不自觉地红了耳根。

后来,那天在饭桌上,赵父赵母隆重介绍了一番宋瑶和祁愿,两人也都是笑着和在座的长辈打招呼。

但那一刻,整桌子的长辈却是肉眼可见的不热情,就算是在夸奖她们两人时,脸上的表情也是虚伪而又僵硬的。

那顿饭,程毅吃得有点心不在焉,眼神总是下意识地往宋瑶那边看。

但她的注意力好像一直都在身边的祁愿身上,帮她夹菜,帮她把散开的头发在脑后绑好。

祁愿也会帮她剥虾,帮她添饮料。

俩姑娘以赵家养女的身份坐在席间,可彼此之间的互动,却好像只有对方才是自己的家人,相互帮衬,相互照顾。

后来,吃到一半时,祁愿忽然想吃一盘靠在他面前的菜,当时的桌子虽说有转盘,但大家都不约而同没转,而是一齐将赵知苑喜欢吃的菜端到她的面前。

长辈们宠溺地说:“叔叔阿姨想吃什么菜站起来夹就好了,苑苑你尽管吃你自己爱吃的。”

赵知苑从小身体就不好,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这一圈长辈们的团宠,什么事都会照顾着她,想着她。

当时,宋瑶顿了顿,还是站了起来,伸筷子想来帮祁愿夹。

他愣了一下,忽然将那一整盘菜都端了起来,放到了她们的面前。

宋瑶也是一愣,而后抬起眼帘看向他,笑了起来,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很柔很柔的一声,似是柔到了骨子里。

后来,那天晚上回去,他就做了个很不齿的梦。

在梦境结束的那一瞬间,他忽地惊醒,微微喘着气看着天花板,掀开被子看了眼,而后一阵羞愤的罪恶感袭上心头。

他居然,会在梦里意**一个刚刚见过一面的姑娘。

等他处理好自己后,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

躺在**玩了会儿手机,忽然想起当时还在英国的徐晏清。

看了眼时间,应该是他那边的下午,于是就给他发了条信息。

徐晏清会得也很快,而后两人便相互扯了会儿皮。

最终,他才问了句:【你会在只见过一个姑娘一次,就开始梦见她吗?】

徐晏清那边当时顿了片刻,发了句:【你小子是做春梦了吧你!】

当时虽然是隔着手机,但他还是没忍住红了下脸,挠了挠额头,又问了句:【会吗?】

但徐晏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句:【赵家那俩姑娘中的哪一个?】

那天,赵家请吃饭,徐晏清也是知道的。

于是,当即他暗骂了句:“艹!”

回了句:【睡了!】

就丢下了手机,重新躺下准备睡觉,闭上眼睛后,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再梦见她,不能再梦见她,那是对人家姑娘的亵渎,那是亵渎!

后来,他很长拿的一段时间里,都真的没再梦到过宋瑶,就算偶尔闯入他的梦境,也都是重复一遍初见那天的场景。

很久的后来,徐晏清已经和祁愿在一起了,却忽然想起了这一茬,揪着他衣领子问了遍:“你当初那龌龊梦境的女主角到底是谁?”

当时宋瑶正和赵砚白谈恋爱,而他也不愿讲着不能宣于口的秘密公之于众,于是很违心地说了句:“实在是对不住啊兄弟,我那也不知道这丫头后来能成你女朋友啊!”

而后,代价就是在各种竞技类的局上,被徐晏清逮着狂虐,而且输了之后的惩罚都很变态。

那些年,他依旧扮演者万花丛中过的角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初见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里就开出了一株白莲,唯一的一朵白莲。

不敢亲近,不敢细嗅,更不敢亵渎。

直到,她选择自我了结。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那污浊不堪的一切。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已经不在了。

宋瑶死后的一个月,赵氏其实在项目上出过问题,甚至导致财政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赵家自掏腰包填补了不少亏空,但依旧不能挽救。

当时赵砚白来找过他,想让他出手帮帮忙,其实当时按照两家的情分,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但他却拒绝了。

理由是自家公司那段时间也周转不灵。

他撒谎了。

他只是不想帮他,仅此而已。

后来他还雇人把苏宋青打了一顿,那时候还上过社会新闻,但根本没查到他这,但更多的应该是那些媒体不敢查。

可有什么用呢,湖水枯竭,白莲不复。

她回不来了。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隐藏的挺好的,没人知道他这段暗藏于心底的心事,只在偶尔夜深人静时,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

那本她送给他的书,他一个最讨厌看那密密麻麻文字的人,却在这些年里,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甚至他都能清晰地记得哪一句话在哪一页,哪个情节之后紧跟着一句什么台词。

可,她回不来了。

他时常会想,如果从初见的第一眼,他就主动去认识她,告诉她他的名字。

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坦坦****地告知她,那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她不会爱上赵砚白,不会遇到苏宋青。

她是他的。

而他不可能允许她被玷污,不可能允许,让她成为为赵知苑而活的傀儡。

可她,回不来了。

气氛一时间静了下来,小山坡上的风渐大,在耳畔呼呼作响。

徐晏清默默注视着程毅,许久后,他微微叹了口气。

这种感觉,他又何尝不懂呢。

在宋瑶自杀后,祁愿躺在医院昏迷的那三天,在听闻她自杀的那一刻,在她离开他这些年里的每分每秒。

可终究,祁愿活下来了,也回到他身边了。

她离开的这些年,其实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一件事,她还活着,还活着就够了。

至少,这是他最有底气的确定。

可程毅不一样,他连最基本的“她还活着”都已经无法实现了。

程毅忽然笑了一声,语气里染上了层刻意伪装出来轻松,地说了句:“回去吧,这儿还挺冷。”

徐晏清眉头微微蹙着,风将他的额发吹得轻轻拂动,他定定地看着程毅。

须臾,程毅忽地敛了敛嘴角的笑意,眸底浮上了层落寞与忧心,喊了他一声:“晏清。”

徐晏清没说话,依旧看着他。

而后,他勾了勾嘴角,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再度缓缓开口:“保护好祁愿,我等你俩请我喝喜酒呢。”

小山坡上的风骤然又大了些,风卷着些许草木的气息沾染嗅觉,天上的云层迅速涌动着随风飘远,被遮挡的月光忽地倾洒下来。

天幕昏黑,月明星稀。

须臾,徐晏清动了动唇,眉间褶皱依旧,音调低沉地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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