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她是带着目的跟我说这一番话，不管言语之间多少恳切之词，也必然带着一颗幸灾乐祸之心。可我脑袋里仍旧回旋着她的话。

“苏季死后，苏知意一直一个人。”

“是因为你拒绝了老K，所以引起了苏知意的注意。”

“他一再帮你是因为你和苏季神似。”

“男人都是好战的，他们享受胜利的喜悦。”

……

“我要说的就这些。”李渺最后说。

我木讷地起身，朝着咖啡厅外走，李渺追上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没理会她。

她拦住我，“带你出来，总得带你回去，否则老K会怪罪我，招待不周。”

我看着李渺，恨不得痛骂她一顿，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何必呢，徒让人看了笑话罢了。

一辆计程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的是周朗，他甩给计程车司机一张百元大钞，顾不得找零，就跑到我面前，伸手把我拉到身后，对着李渺横眉立目地吼道：“李渺你跟纬纬胡说什么了？”

李渺笑盈盈地看着周朗，“你放心，跟你没什么关系。”

“李渺我警告你，少在纬纬身上打什么鬼主意。”

“周朗，别一副宝贝她不得了的样子了。现在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可是苏知意。你，什么也不是！”李渺一脸得意，“既然你要送她回去，那我成全你。”

正说着，苏知意的捷豹也出现在了路口，以一种让人反应不及的速度停在了我和周朗身边。

苏知意打开车门下车，目光落在周朗紧握着我的手上，冷淡地扫了一眼，又看向别处。李渺看好戏似的笑了笑，然后开车离开了。

余下我们三个人，像木头一样戳在那。周朗勉强笑笑，“既然有人接你，我就先走了。”

我看着周朗一拐一拐地消失在路口，背影苍凉的让人心疼。

回去的一路上，我和苏知意什么话也没说，大概是各怀心事。直到进了家门，我们仍旧相对无言。李渺的话在我脑子里徘徊不去，我坐在沙发一头，小心翼翼地审视，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对我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苏季的女孩子。

和一个故去的人争风吃醋，的确很荒谬。但我得承认，我没办法把李渺的话当放屁。她的话我放在心上了，而且印象深刻。

任谁听到这些会毫无感觉？苏知意把自己的过去做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世界，严防死守，就怕我闯进去。他不肯跟我说他的过去，是不是说明也没打算我参与他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别人那里听说，这种感觉糟糕透顶，让我觉得没有存在感，甚至也没了存在的必要。

这些想法，足以让一颗火热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

我打破沉默，“苏知意，我要考试了，明天就回学校去。我们趁这段时间，冷静一下吧。”

“你那前任跟你说什么了？”他脸色难看，眼睛盯着我的脸，仿佛想看清楚每一丝表情。

“没……”

“那是李渺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头，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

苏知意突然发脾气，“那是为什么？你说。是谁说了什么话让你听到了？”

我被他突然的发作弄得心底一片冰凉，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什么到底为什么？你怕我知道什么？苏知意你有什么事情是怕我知道的？”

他一愣，脸上的怒气消散，随即笑了笑，揉了揉额角，“没什么，纬纬你别胡思乱想，我……胡说八道的。”

苏知意就是这个性格，越是没影的事儿，他越是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而现在他极力闪避，那才真的是有问题。依着他的性格，也不会跟我说，我也没有再问。

睡前苏知意一直缠着我，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我心里冷笑，苏知意在感情方面也不过只会一些拙劣的方式而已。他把我拥在怀里，下巴抵住我头顶，“不要离开我，纬纬。”

“我回学校考试。”

“你骗谁？你想离开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吻我的头发，“李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告诉我。”

苏知意的冷静让人有一种发寒的感觉，我摇头，“什么也没有。不过你说对了，我想，我们就这样算了吧，好吗？”

“为了你那前任？他很紧张你，拉着你的手，像是护雏的母鸡。我看到了。”

“与任何人都无关，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累了，不想陪你玩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了。”

苏知意眉毛一挑，笑里带着凉意，“角色扮演？冯纬纬，说话用不用这么刁钻狠毒？”

“是，我错了。苏知意，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冯纬纬，你想也别想。我绝不会同意的。”

“你是不是怕我不还你钱？你放心，四十万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我又一次翻出这件事，我知道在苏知意看来，这是在拿钱侮辱他，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利刃，一定能够快狠准地戳中彼此要害。

他听到的确很生气，“好啊！那就等还清了再说。”说着就把我抱进怀里，我被他的手臂箍着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我推他，“苏知意，你松开我。”

“我看你这个女人的心根本不是肉长的！”

我放弃挣扎，嘴里喃喃，“苏知意你爱我吗？”

我料定苏知意回答不出我的问题。是的，这么深刻的问题，我们两个人从未讨论过。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纠结这个问题，不是不喜欢纠结，只是觉得无从开口。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的名正言顺，横亘在我们中间的是他无法忘怀的前女友，还有我欠他的四十万。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能每天缠着他问，你爱不爱我？

我尽力逃避周遭的负面因素，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思，跟苏知意走到了今天。大约，也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苏知意没有回答我，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也或许他根本没想过。此刻想来，他在感情上也算是诚实，至少没有说什么花言巧语去哄骗我。但这份诚实却如同一把利剑，专门斩断我们的混乱不堪的关系。

和苏知意在一起的很多时候，我都试图问出这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有多少人享受于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因为可以在必要的时刻全身而退，毫发不伤。又有多少人害怕交付真心，反遭践踏，最终血本无归。我怕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一颗赤子之心被当成笑话，所以就这样保持着这段关系，误人误己。

“不爱是不是？我也不爱你，我们为什么要保持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我们就这样算了吧，苏知意。我想好好念完书，找个工作，找个人结婚生子，过平稳的一声。我不要为谁担惊受怕，我也不想做谁的替代品，我只想做我自己。”

我从他的怀里挣开，理了理衣襟，找出了随身带的银行卡，递给他，“这里有一万五，距离四十万确实差太远了，但这是我的全部积蓄，以后我毕业了，有了工作，赚到钱，一定尽快还你。”

苏知意拿起卡片扔出很远，“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他捉住我手腕，“冯纬纬你想什么呢？拿这几块钱想打发了我？你当我这是银行啊，还带分期付款的？”

“好。我去想办法。”我挣扎，手却被他握的更紧。

他贴近我耳边，“你不是说我们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吗？那你就当是在角色扮演好了。你不是没钱还我吗？那就用角色扮演来抵债。”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苏知意，你不要让我更讨厌你。”

第二天一早，我本想收拾收拾，偷偷跑回学校，免得苏知意醒来拦着不让我离开。谁知道一打开卧室门，就看到苏知意已经等在客厅了。

“真的要走？”

我点头，没说什么，说多错多，我怕管不住自己，问他关于苏季的事，既然身份已经这么尴尬，还是不要挑明了说，给自己和对方都留点儿面子。

苏知意抱住我，在我耳边呢喃，“你对我许过承诺，我有任何事要你做，你都会尽力而为。这些你都还记着吧？”

“我记得。”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得不承认。

苏知意还真当他自己是赵敏，我是张无忌了？可谁让我说了那么句不走脑子的话，而且他当初提醒我，不要随意许诺，兑现不了，对彼此都不好。

然而当初的我，除了口头承诺，又能拿什么表达我的感激。没想到，苏知意却翻起旧帐了。

“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你这么无所不能的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实上这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要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我拒绝，苏知意你这是欺负人，想用四十万买断我的自由？”

苏知意恶意地笑，“我说了，你就当这是一份角色扮演的工作，怎么？为我工作就那么难吗？”

我试图平复心情，半晌开口问他，“那总该有个期限吧，你需要我为你工作多久呢？”

他看了我一眼，“我考虑考虑。先送你回学校，走吧。”

我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只想赶紧回学校考试，所以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苏知意把我送回C大，也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他大约也不需要提前“打预防针”，我如同悟空一样，暂时没办法翻出他这尊如来的手掌心。

考试之前，接到了导员的通知，说处分结果下来了。我去导员办公室，带着一颗必死之心。他把书面警告拍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难以置信，沈公子竟然没在校领导那边添油加醋，倒让我很惊讶。我以为这件事影响恶劣，学校很可能要给我记过处分的。

后来唐爽跟我说，这是她在沈公子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求来的，这件事最后从轻处理，她居功甚伟。这段时间，我没有上课，也是她去请的假，总之善后工作她做的完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