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风崇经过了这三五日的修养,这个人已是恢复了过来,虽然一身的伤口还未愈合,行动倒也已经无碍,已是自己下了床,正在一边活动。
那日他遇上了弥勒教的追兵,因着那人太过厉害,自己技不如人,万分无奈之下,只得主动跳下山涧,死中求活,以求断了弥勒教的这段线索。
陈风崇得传的一身玄功敢于号称不死,也是真实不虚。落水之后,陈风崇因着失血过多和滚下山崖的震**,原本已经昏了过去。冰凉的河水一激,陈风崇脑中稍稍恢复了些许念头,那一身玄功就已经自行发动,内劲四窜,促使着周身伤口处的肌肉紧绷咬合,勉强封住了伤口,既不叫血液流失,也不让河水倒灌。这玄功在弥合伤口的同时,还顶起一口真气,堵住了陈风崇的喉头,叫他呼吸不得,也免于喝水呛入肺脏,真真抱了陈风崇一条性命。
弥勒教前来追击陈风崇那人是个绝顶的高手,也知道陈风崇又些奇怪本事在身上,寻常手段杀他不死。但是那日他先割开了陈风崇的胸腹,又一刀封喉,划破了他喉头的气管和血管,纵是以着陈风崇先前的功夫,这等伤势也是足以致命,叫他十死无生。
只可惜弥勒教千算万算,却是不想陈风崇在于清平夫人相处半年之中,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一时身心轻松,竟是又将这等玄功领悟了不少,生存能力比之先前大有进步,使得他原本就恐怖的不死之术愈发完美,这等伤势却是难以伤到他的性命。
江南天暖,也抵不住这寒冬腊月的山涧泉水冰冻;所谓“流水不腐”,这山涧间的河水虽不曾结冰,温度却是比之冰块也不逊分毫,寻常人泡在这水中片刻就要寒气入体,伤及五脏肌理。陈风崇自持玄功,倒也不怕水冷,脑中迷迷糊糊地顺着水流漂出去数里地,便也勉强缓醒过来,先是回忆了之前种种,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情况,连忙强自调动所剩的手脚,也不敢冒头,顺着这河水便潜入了太湖之中。
原本陈风崇此刻出水,倒也没有什么危险,先前追击他那人见他落水之后,便回了弥勒教复命,并不曾仔细搜寻。只是陈风崇不知此节,只得小心警惕许多,只在水中随波逐流,一时被带进了太湖。
陈风崇先前与太湖船帮甚是交好,若不是出了海市上的事情,他可能现在还能与于德水对坐饮酒。如今于德水远逃出海,陈风崇到了这太湖之上也不知向谁求救才好。他自是知晓一应人情变故,也知道当时于德水与自己叫好之时,手下众人虽也称兄道弟,却说不上有多少交情。如今弥勒教在苏杭一带势大,以当时太玄教的手段都能与船帮勾搭上,如今只怕船帮也是落入了弥勒教的掌控。
好在这太湖之上虽是船帮称王,倒也有不少不曾加入船帮的船老大在撑船,陈风崇暗想只需寻得一位,自己身上倒也还有些金银,大概还是有救的。只是他现在这个情况,也已是接近油尽灯枯,疲惫地不住想闭眼休息片刻,四肢手脚也再无了力气,却是不知道还能在坚持多久。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陈风崇寻了半天不见船只路过,原已是有些绝望,只想着自己怕是要在这太湖水面之上生生冻死,却又见不远处行来一艘大船,端的金贵繁复,似是大商人的座驾。待得这船稍微靠近些许,陈风崇顿时长出一口气,暗叫有救,却是有鼓起全身最后的力气,拼命朝着那大船游去。
原来这太湖上行走的商船,都是挂着自家旗号的,既是为了方便商贾,也是为了震慑水匪。陈风崇眼前出现的这艘大船,巧到极处的就是挂着那契丹人付禹宁家的商船旗帜。
这付禹宁家原是北辽契丹的皇亲国戚,萧太后殡天之后,他们一族在北辽失势,也曾受了一段时间的排挤,奈何他家老辈自是有些手段,北辽混不下去竟是来了大宋,凭借着先前积累下的银钱财宝,又与朝中几位亲辽的高官有了往来,不过数十年时间便在这中原大陆做成了好大的生意,自有一份家业,小辈们也一应入了籍贯,洗去了契丹人的身份,在大宋经营家族生意。
陈风崇与付禹宁相识之时,他便已经是族中内定的少主,数年后要接受家族生意的人物,倒也颇有些钱财势力,掌管了一方的生意。
陈风崇见了挂着付家旗号的商船,自然欢喜,拼尽全力游了过去,也真被船上的伙计救起。可巧这付家的少主,付禹宁如今正在这艘商船之上,听闻了消息便过来看看,却发现救起的落水者正是陈风崇,一时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唤人将他好生安置,悉心救治。
陈风崇在水上漂了将近一夜,如今被救起一时心神松懈,已是昏了过去。他的一身不死玄功虽是神妙,却也不是虚空生力的仙术,一应真气流转都要消耗体力,却是在这一夜之间将他生生耗瘦了一圈,筋肉都被玄功化去些许,用以维持他的生命。
足足过了一天,陈风崇才转醒过来,睁眼便看见付禹宁在身边守候,一时也就知道了事情原委,暗自庆幸,又不住感谢上天赐予一条活路。只是他此刻周身无力,一时无法开口,直喝了几大碗牛肉汤,又吃了许多面饼酱肉,直要将胸腹间的伤口撑开,这才恢复了些许力气,将此事个中关窍说与付禹宁知道。
那付禹宁真是陈风崇一生的贵人,几番相助与他,这下又救了他的性命不说,一听陈风崇是与弥勒教起了冲突,顿时一拍大腿,直叫正好,却是让陈风崇着实迷糊了一番。
原来这契丹付家在中原的生意,多是靠着前人长辈拼搏奋斗而来。他家最擅长沟通商贾,做生意的手段比之清平夫人还要厉害许多,又有家族银钱支撑,更得了朝中大员庇护,这几代人里已经将家族生意做得泼天火热,遍布大江南北。
这苏杭一带的水路生意,自古以来就是凭空产出金银的地方,最是利润丰厚,付家也一直有心插手。奈何江南水路都被于德水一门垄断,数百年的传承,真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付家虽然眼馋,几番试探却也不得其法,难以从中分一杯羹。
年中五月之时,付禹宁曾在郑州接待了陈风崇一行人,大家欢聚豪饮之间,也听闻了徐方旭和孙向景在海市之上的经历。付家生意做得大,关系网也是满布天下,对陈风崇的后台来历大致清楚,也多得了陈风崇背后开封府那位的帮助。付禹宁只一听孙向景是在海市上出的事情,又联想那段时间各方势力明里暗里寻找孙向景的举动,顿时知道这传承数百年的太湖船王只怕是有一场劫难就在眼前,便命人仔细留意。
果然月余之后,江南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太湖船王于德水领着一众亲信出海去了,丢下了偌大一块江南水运生意。付家一早得了付禹宁的消息,自然派了许多人来江南这边运动,又是金银花费,又是武力征服,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将于德水留下的一盘水运生意吞下了不少,得了天大的好处。
只是六月太玄教被破之后,弥勒教不得以从幕后走出,也是接手了太湖船帮的不少生意,成了付家在苏杭一带最大的阻碍。前些日子弥勒教忽然异动,派遣了许多人手前往苏杭一带,却是不曾瞒过付家的眼睛。付家虽不知道弥勒教此番举动的缘由,但也担心损伤了自家在苏杭一带的利益,又抱了锻炼付禹宁的心思,派他来这太湖镇守这一片的生意,若是有机会立下功劳,也是为他今后接掌家族生意铺路。
付禹宁是知道家中长辈的打算,也想着要在苏杭一带做出些成绩。只是这弥勒教虽是一届邪教,各方势力却也不小,朝中也有达官显贵撑腰,要想从他们手上守住付家在江南的生意已是不易,更罔论虎口夺食,做出些成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了。
如今付禹宁在太湖上救起了陈风崇,却是给这事儿带来了极大的转机。陈风崇一门原本就与弥勒教有仇,如今又出了这等事情,想来也是要起极大的冲突。付禹宁知道陈风崇一门在苏杭颇有势力,虽然长生老人一直隐居,也很少出手,但是看先前寻找孙向景的事情就知道,这位老神仙却是十分地护短,断不会叫弟子受了委屈。
如今弥勒教这般举动,无论其意在如何,都是与长生老人一脉接下了梁子,两方定要起些冲突。付禹宁此番前来江南,族中虽也派了高手追随保护,他却始终没有把握对付弥勒教。如今有了长生老人一门参与,他却是有了些许把握,动了与弥勒教死磕的念头。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