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雨季（下）

外面的雨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雨点打在车棚上的“哒哒”声也一直没有停。

拜恩盯着面前的少年魔剑士，神情严肃起来。

他低声问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名拳师的嘱托。”少年淡淡的说。

“拳师？”拜恩瞪大眼睛。

少年蒙迦继续讲述：“暗影公会肆虐的时候，我从圣青学院退学，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但在我到家之前，我父亲差点死在一群路过的暴民手里，而这位拳师，刚好带着女儿经过，他救了我父亲，自己却被暴民围攻。本来，暴民拿他没办法，但很不幸，隐藏在暴民中的暗影工会刺客偷袭了他，接着，暴民将他杀死，而他的女儿却在动乱中走失了，我父亲躲了起来，却心怀着歉疚，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你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拜恩战士学院，才认出了小女孩。”

蒙迦语气平静地把故事讲完，拜恩却红了眼睛，紧紧握着拳头。

“我赶到的时候，暴民已经砸开了附近几家杂货铺的大门，随后，城卫军也到了，”蒙迦说，“父亲从藏身之处出来，一直嘱咐我要去找一找小女孩……”

“别说了……”拜恩低下头，身子在微微颤抖。

好半天，他扬起脸，眼角挂起了两颗硕大的泪珠。

“约翰尼为了救你父亲而死，”他低声说，“所以你为了报答恩情才来帮我，是这样吗？”

“准确的说，是为了他的女儿。”蒙迦说。

“可是你为什么对杰西这么严厉？”拜恩说，“你对比尔和鲍勃两兄弟这么宽松，却处处针对杰西，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如果宽松和宠溺能让杰西迅速成长和强大起来，我不介意那么做。”蒙迦说，“我不可能保护杰西一辈子，但可让她早一点强大起来。你选择让他们走上佣兵之路，却又不舍得严格要求他们，那我也没话可说了。”

拜恩沉默了一下，说：“可她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女孩子！”

“战争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蒙迦说，“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暴徒们也没有因为她是老人而放过她。”

“你总是有理，毕竟是圣青学院出来的。”拜恩说，“可我总觉得，你是来给我捣乱的。”

“这跟我是不是圣青学院出来的无关，”蒙迦脸色冷了一下，“实际上，正因为要保护家人，我才从圣青学院退了出来。”

“这又是为了什么？”拜恩疑惑的问。

“这不重要。”蒙迦说，“看看吧，一个嗜酒的矮人，一个青铜级战士，一个中途退学的魔剑士，加上三个小屁孩，能闯出什么名堂？”

“还不承认自己的学院身份？”拜恩突然有些反感的说，“也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会那么看重等级，我见过很多被普通人杀死的斗气战士，也见过被平民杀死的魔法师，但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听到过……或许你不知道，现在最强大的佣兵团不是那些人数最多团长实力等级最高的佣兵团，而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佣兵。”

蒙迦不说话，拜恩继续说：“听说过佣兵之王艾米的故事吗？艾米本人的实力一辈子止步于黄金级巅峰，但很多剑师都非常敬重他，甚至连不少剑圣都是他的朋友，而他的佣兵团仅有一百五十人，这种规模的佣兵团在密林城都能找出来好几个，那些周旋在三大帝国之间的佣兵团甚至有成千上万的成员，但他们都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不如艾米佣兵团。还有，战乱之前，听说巴瑞亚爆发了一次兽潮，连中级魔法师和白银级战士都无能为力的中级魔兽，却被一个名叫卡莲娜的青铜级女战士杀掉了，你觉得青铜级战士很弱吗？”

蒙迦听得怔了一下，随后说：“我不否认他们的成就，我只是针对你。”

“哼，一对一的公平决斗我真的不如你，”拜恩说，“但只要给我足够施展的环境，我可以完虐你！”

“好了，我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蒙迦说，“就算是如此，你难带要带着三个小孩子去冒险吗？”

“会有办法的，”拜恩说，“现在我们只要凑齐一支队伍就可以。”

“随你了，”蒙迦说，“我已经说清楚自己的目的了，至少在杰西能保护自己之前，我不会离开，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缠着你们。”

“也随便你，”拜恩说，“没有你，我也能把战士学院和佣兵队伍管好。”

两人不再说话，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雨点打在车碰上的声音，伴随着矮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马车来到树林区的时候，温斯特正站在一幢三层小楼的顶上，俯视着雨中的街道。

“矮人？”温斯特有些意外的说，“这个拜恩，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身上披着普通的麻布斗篷，却没有一滴雨落在上面，仿佛有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裹在了斗篷之外。

当然，这个世界也没有塑料这种材料，除非有人把它发明出来。

透明的塑料不存在，透明的玻璃却已经生产出来了。

欧克和几名祭司作为监工，正在监督着小心翼翼站在脚手架上的工匠们。

工匠们手捧着最新式的透明方片玻璃，小心的镶嵌到教堂的窗户之中，而原先镶嵌在这里的半透明彩色玻璃，早就已经被取了下来。

外面下着雨，天色阴沉，但欧克还是觉得教堂里明亮了很多。

原本彩色玻璃拼凑的马赛克图案固然然漂亮，但透光度终归不够，教堂里总是不够亮堂，现在换成完全透明的玻璃，即使是在阴天，神职人员们也能感受到光线的变化。

玻璃是在密林城邦政府新建的玻璃工厂里定做的，玻璃工厂生产最多的，是各种小巧的玻璃器皿，据说都已经远销到安姆王国梅林魔法学院那边去了，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也开始注意到这种新型的透明玻璃，发出了购买意愿，甚至有人想要直接购买制作方法。

大量的方片玻璃也只有财大气粗神圣教廷买得起，而密林城邦政府还犹豫了一阵子才决定接受订单，但透明玻璃制作方法的发明人莫里埃子爵却根本没有考虑就答应了，还帮着劝说政府。

作为全程参与了订购、制作和安装的神职人员，欧克的地位在圣木大教堂里也越来越高。

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把自己的宠物光明虎让给了帕特里夏小姐才得到今天的地位，这些人在羡慕妒忌的同时，也酸溜溜的感叹自己怎么没有那样的运气，甚至有人起了进森林碰运气的心思……

而欧克本人，据说现在很得马尔泰雷主教的赏识，帕特里夏小姐也很看重他，还经常会找他交谈，这让更多的年轻俊彦胸中的妒火不住上升。

帕特里夏在圣木大教堂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既不是祭司、牧师，也不是修女、候补圣女，没有人说得出她具体的地位，但人们都知道，除了马尔泰雷主教，似乎没有人镇得住她。

马尔泰雷主教是神圣教廷总部教皇国直接委派过来的，来的时候就带着帕特里夏一人。而帕特里夏称其为“教父”，很多人都猜测她是教皇国某位枢机主教的私生女，但这种事情，外人不知道，教堂里没有人敢多嘴，所以神职人员们都选择了“敬而无视”的态度，对她尊敬有加，但从来不轻易提起。

欧克傍上了帕特里夏，自然就成了马尔泰来主教的得意助手。

此刻，监工们各自分块负责换玻璃的工程，但隐隐之间也认欧克为首。

欧克不是那种得势忘形的小人物，尽管地位越来越高，但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对前来礼拜祷告的信徒更是和颜悦色，倒也让一部分人的妒意消减了不少。

监工们在一旁不是特别严厉，也没像外面贵族征发严百姓时委派的监工，监督苦力也不会拿着鞭子抽打，实际上，施工的工匠也不是普通百姓，都是有头有脸的工匠圈名人，用不着那么残酷的压迫。

所以，监工们都比较悠闲。

“要是雨停了，太阳出来，可有得看了。”欧克透过安装好的玻璃望着外面的天空，暗自思量，“真是没想到，老板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发明，真是想想不到……莫非，他是某位精灵族的匠人或者是神族的神匠转生而来？”

“啊呀！”一名工匠惊呼一声，却是手里的玻璃失手掉了下去。

工匠站在脚手架上，脚手架分了好几层，从高度差不有二十多米，这还不是教堂正殿最高点，但玻璃要是从这种高度掉下去，碎了也是不小的损失，要是砸到下面的人，更是不得了的事故。

而监工的一部分职责，就是处理这种意外。

“如！律！令！”欧克眼疾手快，想都不想就把胸前得十字架擎了起来，高声念诵。

淡淡的乳白色神光射飞出去，击中了玻璃片。

跌落到脚手架外的玻璃片突然之间就变得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慢悠悠的往下飘落。

其余监工刚刚反应过来，欧克已经将缓慢飘落的玻璃片牵引到了自己手中。

这是一片扇子般大小的透明玻璃，重量适中，并不沉重，但欧克还是小心的放下十字架，双手捧起了玻璃片。

“对不起，祭司大人！”失手的工匠站脚手架顶上，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小心些，不要连人也摔下来了。”欧克抬头，温和的说。

工匠又激动又感激的点头。

“欧克祭司！好快的动作！”

“欧克祭司，幸亏你接住了。”

其余监工的祭司也围上来。

旁边的工匠走过来，小心的接住玻璃片，欧克松手，看见自己手上冒出的水汽在玻璃上留下白白的掌纹，有些奇怪。

掌纹迅速消失，欧克才笑着对同伴们说：“大家也要主意，监工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几名监工深有感触的点头。

“欧克祭司……”有人轻声呼唤欧克，大家的脸色顿时起了微妙的变化……。

欧克面带和煦的微笑转过头，却看见一身白衣的帕特里夏来到了施工现场。

光明虎伍兹跟在她脚边，好奇的仰视着高高的脚手架。

“你好，帕特里夏小姐。”欧克彬彬有礼的说。

“雨停了哎……”脚手架上一个工匠突然说。

所有人转过头，却见外面阴霾的天空露出一角蓝天，耀眼的阳光从云层之间直射教堂大厅。

光线穿透玻璃和尚未安装玻璃的窗框，照得大厅一片辉煌耀眼！

“哇！”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好亮！”

“闭上眼睛！”有人高喊。

整个教堂大厅，瞬间成了夺目灿烂的光之殿堂！

“呀！”帕特里夏抬手遮住眼睛，惊呼起来。

“唔……”欧克眯起眼睛，低声惊叹，“神的国度，是不是也如此这般光明辉煌、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