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是这等要紧的事情,庞太师万分不敢马虎。一面派人去将这善才的一应背景底细查来,一面招来一个亲卫,耳语几句,打发他出去了。
至于院中跪着的一众府兵,不多时便被诸多亲卫拿下,拖到府后灌了死药毒杀,尸身也被秘密运出,连着千斤巨石一起放入口袋,沉入了汴河之中。
庞太师发威之下,只一个时辰,便有几尺厚的各色文书摆在他书桌之上,旁边还有一人详细介绍着这善才的一应关系背景。
庞太师听了善才的籍贯所在,又闻其景佑二年初曾回过老家,便明白了各种缘由,知道是手下人办事不力,漏了风声,教她恨上了自己。只是这善才自幼卖入教坊,却不知她一身武功从何而来,竟是瞒过了所有人。莫之代也在一旁听后差遣,告诉庞太师说这善才的武功绝非等闲,两次避过了自己的耳目,在一众武将亲兵眼皮子底下躲了许久,定是有高深武艺在身。
庞太师再三追问,甚至将教坊中与善才相熟的一应人等抓来拷问,都不曾有结果。教坊中人供认说善才在京中还有一个要好的姐妹,可将那人押来之后,却听闻两人早已许久不曾来往,严刑拷打之下也未得消息。
又过了许久,一位僧人打扮的人物来到了庞太师府中。庞太师屏退众人,只留了莫之代在一旁保护。那僧人肥头大耳,一身明黄色袈裟,头顶留着寸许长的黑发,也叫莫之代好一番瞩目。他素知民间流传有弥勒教邪教,一应打扮就如眼前这僧人一般;只是不知道庞太师竟与他们有了往来,也不知今日叫这人来有什么作用。
那僧人见了庞太师,只行了僧礼,又满脸警惕地看着太师身边的莫之代。太师自向僧人介绍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莫之代,又向莫之代介绍这位弥勒教的大师。弥勒教原是邪教,据传今年六月武林人士聚集寿州也与他们有关,莫之代实在不愿意与这等邪教往来,却不敢违逆太师的意思,只冷淡与僧人见了礼数。
庞太师招了僧人前来,又令莫之代仔细检查了周围,着他仔细看守,这才与那僧人说道:“大师,如今有一件宝物放在弥勒佛祖面前,不知佛祖可愿费些心思取回?”
莫之代在一旁听得浑身一震,暗道太师莫不是要将这传国玉玺的秘密透露与弥勒教知道?可是转念一想,莫之代又是释然,知道太师只怕要施展驱虎吞狼之计,在朝廷兵丁之外多引来一方势力追捕那善才。传国玉玺这等重宝,正是一枚毫不掩饰的香饵,纵是弥勒教百般忧虑怀疑,始终难敌其中**,一定是会上钩的。
果然,那僧人听太师一说,当即眼睛一亮,又自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见今日城中不安,可就是为了太师所说的这件宝物?”
庞太师点头道:“不错。就是为了此物。”
那僧人又说道:“不知是何等宝物,能令太师如此上心?”
庞太师盯着僧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传国玉玺。”
那僧人闻言浑身一震,手中的念珠都掉在地上。他也不去捡,只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看着太师的眼睛道:“传国玉玺?如果太师所说的,是那始皇帝嬴政传下来的传国玉玺,我教却不敢染手半分,只尊佛祖的意思,远离世俗罢了。”
庞太师看着僧人,轻声说道:“老夫不是要佛祖染指,而是告诉佛祖此物下落,请佛祖代为追回。若是弥勒佛祖寻获了此物,中途有什么闪失,或毁坏,或遗失,老夫却是不管的。”
那僧人沉默许久,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佛珠,依旧握在手中,这才说道:“这等要紧之事,老衲却不敢作主。太师若是能等,老衲这便回禀了弥勒佛祖,请佛祖的法旨。”
庞太师点点头,说道:“俗世的事情,佛祖自然是不着急的。”说着,庞太师拿起一张枢密院出的海捕文书,递给僧人。那僧人仔细看了文书,妥善收在怀里,便向庞太师告辞,小心离去了。
莫之代在一旁看着,庞太师眼见僧人走了,才转头问他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之代说道:“老师一举一动,定有其深意,学生却是不敢妄加揣测。”
庞太师一笑,说道:“你自是谨慎的。正如你所想一般,老夫却是要一用那驱虎吞狼之计。”
莫之代只恭敬道:“老师深谋远虑,学生万不能及。”
庞太师自坐下,端了茶水在手,说道:“我今日留你在此,也是要给你看看这弥勒教的用处。昨夜我已经写好了奏折,皇上不日便会派你出征西夏,驻守兰州。你到了那边,也会与弥勒教多有往来,如今大家相见一面,日后行事也好有个准则。”
莫之代又谢庞太师指点,两人一时又商量起那善才可能逃窜的路线。
始终那善才外貌特殊,纵是衣着穿戴上不同,加上化妆掩饰些许,却总不能尽善尽美,都有破绽;特别是她那双浅灰的眸子,总不可能遮住。加上她那等怪病,却是不能长久行动于日光之下,夜里又难躲宵禁,可算是寸步难行的。
只是因着她手中的东西实在太多特殊,庞太师却不愿意她先落入了别人手里。特别各地州府衙门,也在朝中暗自支撑着不同的派系,若是被政敌先拿住的这位善才,处于攻讦庞太师的意思,先行审问拷打了,却是大大不妙。
因这次,庞太师一面发出海捕文书,一面派了自己的一众亲卫追寻,甚至不惜联系了弥勒教,力求要将这善才在最短时间内抓回汴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莫之代因着还有事物要处理,也就告辞回府。这边庞太师递了折子,不日皇帝便会下旨将他调往兰州,却也是西夏战事吃紧。他这边一时离京,也有不少事情安排,移交公务不说,就是自己私下的事情,要在诏书下达后的几日期限内做完也是十分仓促。
送走了莫之代,庞太师又招了另外一位门生进来。这次善才的这般举动,更叫他对那些有些功夫在身就敢胡作非为的武林人士深恶痛绝,所谓迁怒,又想到了朝中那个总跟他作对的人物,一时恨得牙根发痒,想着自己纵不能亲自领兵去追那善才,也要借此好好打击一番朝中支持武道的政敌,也叫赵祯看看这天下武道流传,竟是当朝太师都受了刺杀了。
又说出逃的善才,自那日夜里出离汴梁之后,便一路寻着小道山路前进,不分昼夜的赶路。她天生有异,一身皮肤都不如寻常人那般能抵御阳光直射,每每见光稍久便会红肿难当,严重时还会引起发热等一应症状。好在自入冬以来,开封一带的天气总不是很好,雪云就如铅块一般吊在天空,却总不见下雪,只是无尽干冷,却也是老天爷助了这位善才一臂之力。
她沿途赶路,又要躲避近乎无穷无尽的追兵。早些时候她已经见了自己的画像粘贴各处,海捕文书又详细描述了自己一应特征,已知此行难逃。只是她这趟却不是为了保全自家性命,而是要将太师府中偷出那卷绣帛交付信得过的人手上,却是不能一路落下痕迹,否则到时她与追兵前后脚到,此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着这些缘故,这位善才也是豁了出去,将一身衣物弄的破烂不堪不说,更是寻了一日天气略好的时候,算着时间在阳光下着实站了许久,弄的面庞脖颈等一应暴露之处都是红肿一片。她这些日子都是风餐露宿,皮肤红肿之处一两日间便溃烂化脓,加上她自己狠心用指甲抓挠,现下整个人已经宛如一个浑身生了恶疮的乞丐花子一般,男女都辨不出来了。
也亏她有些武艺在身,又是得传的清平夫人一支,内功比之拳脚强盛许多,这几日苦熬着活受罪的日子也勉强坚持了下来。只是始终路途遥遥,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苏州,毕竟纵有精神意志支撑,身子受不住也是无法的。
也是这事儿出得太过突然,却是叫这善才不及反应,也没有选择。若是仔细绸缪些时候,将事情细细地办了,或许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狼狈。然而这传国玉玺的消息,却是牵动天下的,说小可小,说大却也极大。历朝历代,无论谁家坐了江山,这一应法理正统却是自孔夫子那里传下来的,最是要紧不过。加上这善才又与庞太师又死生不共戴天的深仇,既然得知了这事儿,就绝不能叫他顺遂,却是拼着一条性命也要坏了太师的好事,还要觅着机会将他也拉下水。
若说生存是第一本能,这仇恨真可算是超越了本能的情感。庞太师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几万两银子的事情,如今却坏了自己的大事,还将自己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想来这等达官贵人,偶尔兴起坑害百姓之时,却是绝不相信会有人能反抗于他们的。也正是因着他们这等说不通的逻辑,才有了史书上数不尽的贪官污吏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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