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巧娘脸始终阴沉着，冷冷道：“你上脚试试。”

“鞋小我脚大，恐穿不进去。”春莲犹豫着。

“我就说你是没出息的东西。”巧娘狠狠地骂了一句。

春莲被骂得不敢回嘴，硬着头皮将脚脚往鞋里一伸，只觉脚似被什么吸住，哧溜钻进鞋里。鞋不长不短，不肥不瘦，刚好一脚。春莲眼神泛光，瞅着脚上的鞋，这看上去比脚还小的鞋，怎么穿着刚好一脚呢？她想不明白。

巧娘看着春莲的脚，眼神闪过一丝满意的光，道：“我早就说过灵、瘦、弯、小、软、香、正七字诀只是表面，弓才是最关键。一双脚若要弓得像桥，看上去就比三寸小。”

巧娘告诉春莲道：“一双好鞋，不仅讲究绣工，鞋底子也重要。若不信你看看这鞋底，是正经古式弓底。再看看你上次八月十五赛脚时穿的那鞋，糟木底子死硬不说，还板脚。要样没样，要形没形，丢到外面也没人捡。”

巧娘寒碜春莲一通，见春莲没回嘴，就将语气放缓和地道：“照老规矩，三寸三的鞋，弓七分，鞋底长不超过二寸六，穿着脚上显脚小。”

春莲用心听着巧娘讲解，明白了上次八月十五赛脚，自己确实冒傻气，怨不得旁人。

巧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朱漆面，本色里，铜蝙蝠包角的精致木匣子。抠开木匣子盖，里有块黄绸布，绸布掀开，从里面拿出一双粉色裤腿套。裤腿套同样用淡蓝，淡粉，淡紫，淡黄，淡青，淡绿，淡棕，淡酱线，配上金丝银丝线绣成的富贵牡丹。

春莲看着花簇锦攒的裤腿套，稀罕得满眼冒光。这么好的绣活还是头一次见着，太稀罕人了。她心里暗猜准是黄家老辈绣的，当古董保存到今天。

巧娘抚摸裤腿套，夸赞道：“这是梨花用最传统发丝绣绣成，跟街面丝线双拈股子绣法不同。丝线双拈股子绣针脚粗，适合绣被头，墙围子，门帘。发

丝绣是用比头发丝还细的丝线绣出来的活，精细不说还耐看，往后你要跟她多学着点。”

“梨花绣的？”春莲诧异，同时打心眼里佩服梨花这绝世手艺，正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春莲坐在炕头，把裤腿套往小腿一套，和脚上的鞋配一起，即素又艳还大气。春莲瞅着自己一双脚，稀罕得来回晃悠着。

巧娘见春莲晃悠脚，煞时脸冒寒气，数落道：“男抖穷，女抖贱。当奶奶就得有奶奶的样，坐着不能晃腿，躺着不能抖脚，站着不能踮脚跟，走路不能翘脚趾。”

被训斥的春莲羞涩得深埋头不语。

“别总坐着，站起来试试步子。”巧娘提醒春莲。

春莲下炕，站在地上，顶着脚尖一迈步，顿觉脚心发空人朝前栽。赶紧后脚跟使劲，人又往后仰。她心虚的忙收拢脚，使脚尖铆足劲扣住鞋想稳住脚，结果摇摇晃晃，怎么也站不稳。

巧娘冷眼瞅着春莲，道：“你穿惯弯三分底子的鞋，穿这弯七分底子的鞋脚自然不得劲。

“那怎么办？”春莲问。

“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张嘴问怎么办。”巧娘赌气似的伸手扒掉春莲脚上的鞋，扯下裹脚布条子丢到一边，训斥道：“你这样裹脚怎么行。”

巧娘拿出自己带来的卷得又齐，又窄，又硬锃的蓝布条子，将布条子的一头按在春莲脚底，边裹边让春莲仔细看好，今后就照这法子裹，不许偷懒。因一双脚好不好，全看裹的功夫。

春莲仔细看着巧娘裹脚手法，努力用心记着。只见巧娘先用布条子从脚心裹到脚背，扯到大拇趾尖兜住，而后绕到脚后跟，缠至脚背再往下压向脚心，把四个脚趾扣住，裹紧，转向脚外边缠上脚背，顺脚背挂住脚跟，前扯勾住脚尖，缠到脚底侧又顺大脚趾斜绕脚背，缠住四个脚趾。接着由脚心往外缠上脚背，勾住脚跟，再裹到脚尖，又回到脚底。按顺序脚内，脚尖，脚背

，脚心，脚跟，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春莲愈看愈觉得巧娘裹法和桂奶奶相差不大，只不过巧娘手法更利索些，布条子绕来绕去不卷边，一道道裹得密密实实，力气使得均均匀匀，没有半点儿松懈劲。缠到最后，巧娘忽的加进一条宽布条子，裹法也随之一变，事后才知这叫拦裹布，巧娘用的是拦脚背法，专治脚弓不够的毛病。

脚裹完，春莲觉得双脚发涨，脚心发空。尤其脚跟、脚心犹如有人用手使劲掰似的痛，不过脚型看上去确实俊俏许多，穿上莲鞋，脚背弓，脚尖翘，脚型好看人难受。晃晃悠悠，踩高跷一般。

巧娘问春莲道：“你可受得了？”

“活着本身就是受罪，没什么受得不受得。”

“死德性。”巧娘扔阴沉着脸，从木匣子里拿出一把象牙小尺，尺上量度是用银镶嵌的。她把尺子递给春莲，道：“裹脚法我已经教给你了，你只要每隔两晚就用热水泡脚，泡完照样子裹，裹完用尺子量，哪不和标准就用布条子铆劲勒那。”

不等春莲说话，巧娘从匣子里摸出一张又破又旧，泛黄的木板印元书纸，道：“这个送给你，你按上面法子做，记住了，不能差半分半毫。”

春莲打小没念过几天书，放眼瞅着横七竖八的表格，和表格中的密密麻麻的填写的文字，脑子嗡嗡响，暗道：“这上面写的什么？真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这可怎么整。”

“没事好好琢磨吧！”巧娘丢下话，闪身出去了。

春莲在灯影中看着元书纸上的字，跟看天书似的，不大一会眼皮子沉得上下打架，干脆一头倒在炕上，搂着玲珑呼呼睡到太阳斜斜照进屋，梨花端饭进来。

春莲脸色好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她让梨花把元书纸上的字念给她听一遍，听完后默默记着，与脚对比着。而巧娘自那晚半夜来后，天天三更准时推门进春莲的屋。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