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朝游露又在圣光普照地救济病弱,正如她过去数百年所做的那般,但那病人却是对自己造成严重威胁的龙迦叶。
玄微苍溟哪里肯停?
循着苍溟剑的踪迹,他径自落到了龙迦叶养伤的草屋外。
此时虽然水雾蒸腾,却还是青天白日,往常朝游露在这个时辰应该还在山上采集灵草。
山间潮湿泥泞,她唯恐淤泥溅上了这把养尊处优的剑,往往将苍溟剑留在屋内。
玄微苍溟一来,宝剑感到他的气息,银光一闪,从屋内飞出,直直地插入他的脚下。
剑身晃动,发出“嗡嗡——”的铮鸣。
然而这剑鸣却并不能将屋内二人自缠绵中惊醒。
他们太过于投入,甚至连何时外面多了两个人影都毫不关心。
司命星君只看了一眼,便顾不得什么礼节,猛地拉住了玄微苍溟的衣袖,想要使帝君逃离这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然而玄微苍溟却如脚底生根般一动也不动。
于是司命星君当机立断地腾起一朵祥云,跑到了一射之外。
虽清洗干净,但已破碎成丝丝缕缕的纱帐遮不住任何绮丽。
那张脸被男子的唇舌、高挺的鼻梁遮了大半,余下的小半也为四散的青丝所凌乱盖覆,但玄微苍溟一眼就知晓是她的脸。
他一时间心神大震,足麻手颤,如踩在软绵绵无实处的云雾里。
为什么?
轻轻的呻吟,听在玄微苍溟耳中却是石破天惊的霹雳,震**得他脑海之中惊涛骇浪,翻卷吞天。
茫茫无终山的偏僻角落里,屋外下着连绵冷雨,屋内却葳蕤生光,蓬勃如春。
龙迦叶目视不明,朝游露离开时也为他常燃着灯。
屋内烛光摇曳春色旖旎,玄微苍溟想要阻止他们,然而太迟了。
以往龙迦叶都是以蛟龙模样出现,那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俊美面孔,玄微苍溟也是第一次见到。
在水雾萦绕中错眼一看,就好像他自己怀抱着朝游露一般。
以往他总以这人身形象为美,此时此刻,心中却充满了憎恶。
他也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龙迦叶却是一眼望去便肌肉饱满。
假的再像,那也终究是假的。
然而肉已进腹的龙迦叶却并不能体会这位小叔父的心情。
可是,为什么会是龙迦叶?
不是说好了……要同他一起飞升神界吗?
还是说他终究来迟了一步?
分明只要再早一点,就完全能够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啊。
他原本以为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他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天帝之位,至高无上的权力。
为了未雨绸缪,他几次三番镇压龙迦叶,阻碍龙迦叶的飞升。
然而没有想到,龙迦叶最终还是夺去了他的至宝之物。陪伴他数百年,同他征战天下、想要永远留在身边的朝游露。
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地被他们的爱火灼伤。
昆仑真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合心合意的配偶,他明明应该拔腿就走的。但是为什么,自己却自虐般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两人。
心跳声回**在他的胸中,在他的耳中,在他的周遭。
如此急促,又如此剧烈。
血液热烫,抑制已久的欲念、贪念、权念、杀念如挣脱一切枷锁的出笼猛虎,将他吞噬。
人类啊……
朝生暮死的人类……
朝令夕改的人类……
迦叶涅槃,饮光拈花……
一瞬间痼疾发作,四肢百脉的浊毒都发作出来。天道的惩罚也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沸腾的热血翻越闸墙,却疏导无道,在身体中四处走窜。流至何方,再也走投无路之时,便只能不停集聚,直到超过极限,从经脉中爆开。
筋骨剧痛,一朵朵金红色的血花绽放在玄微苍溟的白衣上。
一开始是鲜艳的金红色,随着雨水的洗刷,逐渐淡了,溢满全身,将他的白衣染成浅浅的绯色。
他却不知是身痛多些,还是心痛多些,吐出两口血来后,好似胸中的剧痛纾解了些。
气血不断上涌,无法自抑地,他一口接一口地吐出了更多的血来。
玄微苍溟伸出手,往前走了两步,哪怕是棒打鸳鸯,他也要拆散这对有情人,生生将他们拉开。
可是,他却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双膝悄无声息地陷入松软的泥土。
直到只手握住了剑柄,玄微苍溟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天之骄子终俯跪于地,高洁神袍血泥齐染。
龙神血液混合着雨水蜿蜒流向山下,沁入脚下泥土,无数普通的杂草得了这滋润,瞬间发身为灵气葱郁的芝草。
这世界欣欣向荣,唯他生命垂危,玄微苍溟霎时间陷入了恍惚之中——
这许多年的绝情丹,终究竟是白吃了。
治不好他的一身痼疾,还教他错失良机,自断一臂。
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也并不知司命星君已将他挪出了案发现场老远,在他耳边如死了爹一般的惊声惨叫。
“帝君啊……帝君!”
看着玄微苍溟这半死的模样,他更是捶胸顿足的哭喊起来。
“帝君!这都怪臣……没有早些告诉您……”
霍然想起早些告诉他“昆仑真君已同其他男人欢好了,您无需忧心”,死的恐怕是自己。
于是司命星君又闭上了嘴。
是时朝游露刚采药回来,不知是天降了什么甘霖,越近龙迦叶的茅屋灵草越多,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盛放。她边走边采,取之不尽,压得她的药篓沉甸甸的。
她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我的苍溟剑啊……怎么插外边?”
雨滴“淅淅沥沥——”地下着,却盖不住屋内抵死缠绵的吟哦。
朝游露向屋内望去,不禁“啧啧”暗赞了两声。
一赞龙迦叶的身材果然健壮有力,每一处肌肉都带着阳刚之美。
二赞龙迦叶果然极富有雄性魅力,不知道哪里的女妖投怀送抱。
屋内不知道已经鏖战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继续鏖战多久。
龙族旁支末裔的南惊虞同龙迦叶一比,居然也显得秀弱了许多。
朝游露本想将背上灵草放置在龙迦叶的茅草屋门口,自己做个无名英雄悄然离去的。
喉咙实在干得难受,她顺手扯了一把灵草,在嘴里嚼着嫩嫩的叶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滋润了干痒的喉咙,让她感觉好多了。
但是这灵草怎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注意力完全为屋内所吸引的朝游露并没有起疑,想来灵草的味道,都是这般差不多的天地之灵气罢?
补充了体力和水分后的朝游露心念一转,现下龙公子既然如此虎虎生风,想来离痊愈已经不远了,背上的这些灵草他应该也不再需要了。
相比起在地上和**都龙精虎猛的龙迦叶而言,目前更该吃灵草的恐怕是自己罢。
毕竟她除了自己修炼所需以外,还得考虑着有个身娇肉贵的剑灵倚靠着吸她的灵气而存在。她不多多进食些灵草,还不被他吸得油尽灯枯?
于是她便蹲下来去拔插在地上的苍溟剑,意外地发现剑身流溢着极淡的血色水珠,再度回到了灵力尽丧、呼唤不应的状态。
“果然,”朝游露点点头,“我得赶紧进食灵草,以便滋养于他。”
手起剑落,她将周遭的灵草尽数割了个干净,满载而归地去往自己另一个山头的小茅屋了。
许是司命星君的惨呼终于感动了上天。
终日阴云水汽弥漫的天空忽然垂下金光一道,如佛光浴顶将二神笼罩。
司命星君只觉身上一轻,仿佛融入到了那金光之中。
眼前无光也无声,不知跨越了多少宇宙时空。
司命星君不知自己是否看花了眼,石化如雕像的玄微苍溟脸上竟浮出了一个堪称悲怆的微笑。
帝君他这是怎么了?
他……从没有这样笑过。
玄微苍溟在昏昏沉沉中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知怎的,却想起了些当初的往事。
飞龙坠落,善心少女无私营救……
她现在做这样的事情,她总是做这样的事情。
许是龙迦叶有着别样的魅力,否则,为何同样都是坠龙,他却享受的是全然不同的待遇?
他是最后的龙神,从始祖龙神那伽代代相传到他,已是玄道之末,灵力衰微之时,故名曰“玄微”。
五百年前龙族危难存亡之际,作为龙族精神图腾的他本可以偏安一隅,直到龙族彻底灭亡,与时间同朽。
然而他却不顾神明不可干预天道因果的规则,从龙神故里踏入尘世。
龙神出海,首战惨胜,龙坠于地,与她相见。
彼时玄微苍溟初出茅庐,侄儿龙迦叶却已经混迹昆仑多年,追随者甚众。
相比起他这远在天边不可触及的精神图腾,龙迦叶却是众龙族实实在在看得见的龙神近裔。
龙迦叶是一头体型庞硕的银蛟,除他以外,还有一头蓝蛟,一头紫蛟,同他一起游历四方。
三龙在无终山拜了把子,结为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后来大家又对血缘追根溯源,总归都是龙族后裔,不是堂兄弟便是隔代表兄弟,史称“无终三结义”。
玄微苍溟来寻找龙迦叶的当口,听到了这三位兄弟的一番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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