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通常在受伤后几小时内形成,个别的也会十几小时后才显现。郑海川本来就晒得黑,加上昨天夜里光线不佳,祁聿光顾着注意他唇角的伤口了,才忽视了郑海川脸上还未显现的严重情况。
此时在自然光线下,郑海川左脸颊颧骨处的一大块浮肿看上去很是吓人。
“伟明叔,麻烦您取一块冰来。”
祁聿沉着脸查看了好一会儿,才侧头同桂伟明拜托道。
“哎,行。”
桂伟明忙去后厨冰柜里翻找,递给祁聿一块食用冰。
等祁聿接过冰块,又从兜里抽出一张干净的湿巾,包裹住之后将冰敷在了郑海川高肿的颧骨上。
“嘶——”郑海川被冰得一激灵。
“捂着!”祁聿没给他躲的机会,眼神一扫,“再肿下去你就等着变瞎子吧。”
不是说笑的,如果揍郑海川的那人拳头再往上那么几厘米,那肯定就是砸在郑海川太阳穴或眼眶上了。就算现在受伤的部位是脸颊,也有可能压迫到视觉神经。
“……哦,我没说不捂啊。”
郑海川弱弱回了一句。
今天一见面就接二连三被祁聿凶,他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沮丧。
尽管垂头丧脑的,郑海川还是抬起手接住了冰块,“律医生,我自己来吧,别冻着你手了。”
粗糙的手掌一把覆盖住了修长的手指。
祁聿手顿了一下,才从热与冰的夹缝中抽离出来,不自在地将指尖卷进掌心中。
“不要太重,贴在脸上就行。”
他语气依旧别扭,但好歹缓和了一些。
郑海川抬眼瞥了一眼祁聿的面色。发觉律医生好像不生他气了,他垂下去的脑袋也跟着应声扬了起来。
“哎,好!”
而此时,另一个众人都认识的熟人恰好走进了桂家铺子。
“咦?今天怎么都聚在这儿?”
吕君一脸笑意走进来。他先冲桂阿嫲先打了声招呼,然后将手里的水果递给桂伟明,“我小妹寄来的水果,刚从家里摘的,拿给你和阿嫲尝尝。”
那是几串青提,看起来水灵灵的,应该还是从家里洗过才拿下来的。
吕君也没想到在这会碰上祁聿和郑海川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大川和聿仔,你们的份我也留了的,一会儿给你们送屋里去。”
祁聿和郑海川都道了谢,唯独成子俊,幽怨地说,“吕老师,我这么大个人还杵在这儿呢!”
成子俊早几年就搬离这个城中村了,因此吕君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此时他出声,吕君才恍然这人是以前常在附近玩的小朋友,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不好意思……确实没想到你在。”吕君本来性格就有些文静内敛,此刻更是臊红了脸。
桂伟明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不轻不重地在成子俊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你这一身够包几亩地了,自己买去!”
“哎!伟明叔,话不能这么讲!”成子俊嘴里塞着米肠,还不服地嚷嚷:“那你这身家还能买游艇住别墅呢,干嘛天天搁这儿卖点心?!”
桂伟明一听这话,脸都绿了,眼睛连忙往吕君脸上瞟,心里恨不得把这小子大卸八块。
“老子乐意!”
他见此时成子俊还敢手贱地往水果口袋里伸,立刻捏着他手腕一掰,抢过口袋塞进围裙里。
“我看你是吃饱了是吧?”他冷哼一声,将成子俊面前的菜碟一收就端往后厨。徒留下成子俊哀嚎:“不——我的红米肠!”
吕君被成子俊这个活宝逗得直笑,面上的不自在也消散了。但当他侧过头看清楚郑海川的脸时,神情变成了惊讶和担心:“大川,你这是……怎么了?”
成子俊最终还是追回了自己的红米肠。
郑海川脸肿着,祁聿不爱说话,事情的前因后果还要靠他这么个大活人来交代。于是他满意地一边填肚子,一边叭叭叭地将早上去工地上了解的情况跟在场的众人讲了个清楚。
只不过讲到最后,成子俊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想——
等等。整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发展成这样的?
不是聿仔要去给喜欢的女主播找场子吗?
咋这前前后后一番事情走下来……女的除了那钢筋小妹,一个人没见着?!
成子俊知道自己脑袋没他祁哥好使。但他也不是傻的!
刚才两个人的互动在成子俊脑海里重映了一遍,成子俊越想越不对劲,于是趁几人说话间,低头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他戳开短视频软件,翻进了祁聿的短视频个人主页里。
他想看看那天祁聿问他的‘特别关注’到底是谁。
而结果显而易见。
因为祁聿的关注列表中——只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主播账户。而那个主播的头像上咧嘴傻笑的样子,赫然就跟坐在餐桌对面的青年一模一样!
成子俊此时只能努力合拢自己张大的嘴,然后再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面前的郑海川一番。
如果此刻面前是手机屏幕,他肯定双手双脚上场,打下一百条震惊体弹幕!
“那个癞头陈一直就不是个好东西。”
除成子俊外,桂家食铺里其他几人正在谈论打伤郑海川的始作俑者。桂伟明在这城中村待的时间比祁聿这些年轻人的年纪还长,因此知道许多祁聿他们都不清楚的事。
“当年他是大耳窿手下的,讨债、收驼地,冇一日唔做坏事!”
他低声用方言骂了两句,才跟一旁听不懂的郑海川和吕君解释,“以前这边有个地头蛇,放高利贷的。癞头陈就跟着他手底下放债、讨债、收保护费。后来治安好了,老大被抓,他好像也进了几年局子。没想到现在竟然混成了小老板。”
“房地产的确好搞钱。他那一套,只要不被逮住,在哪都能行得通。”
桂伟明摇摇头,又看向祁聿,感叹道,“当年严打,我记得你还给警察提供了不少证据?他也是跟你犯冲,又惹到你头上来了。”
祁聿冷哼一声,“这次他也逃不掉。”
对祁聿而言,自己想做的事,他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当年他妈和祁老头都劝他说家里欠钱还钱就算了,不要去招惹那种烂人狠人,怕被记恨上。但祁聿不仅闷头学拳,狠狠揍过那些讨债的小混混,还搜集了不少平日里他们偷鸡摸狗作奸犯科的证据,上交了上去。
如今他想要将这群打人者逮出来曝光治罪,其实也并没有指望郑海川会有什么反应。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他自己打算做的事情,跟郑海川没什么关系。
那憨子现在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干点什么?
祁聿是这样想的。
但抵不住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目光灼灼,盯着他的一双眼比外面的太阳还要火热耀眼。
根本让他无法忽视。
看得人又烦又燥。
祁聿垂头吃饭,但忍了许久对面的视线都没有撤开。他终于忍不住掀起眼皮和青年对视上,却差点跌进一潭炽热的阳光里。
滋滋的水汽升腾,眨眼间就可以融化寒冰。
“看我干什么?”
祁聿撇开眼,内心一再警告自己面前这个憨子根本不喜欢自己,才按下郁郁又沸沸的心绪。
但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夹了一筷子红米肠,伸手便塞进了郑海川的嘴里。
“吃饭!”
鲜香的米肠裹着一层玫瑰色外衣,牙齿刚一咬下去时,会被油炸得酥脆的粉皮挡住去路。
但当稍微用上一点劲,肠粉皮便脆响着断开,露出虾仁混着蛋黄糯米的内馅儿,软糯而绵密的口感便在嘴里绽开。
那是谁也抵挡不住的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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