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相对尴尬的时候，突然有士卒来报，说门外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燕将军。

阿二本来就因为燕凌曲生病而满心不耐烦，顿时挥手道：“军营重地，外人都不能随便进入，何况是个女人？平时的军规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你皮痒了想挨罚？”

“不是啊！”那士卒喊冤，“可是那姑娘手里拿着大将军的令牌……”我们想拦也不敢啊！

令牌？

韩冲顿时眼前一亮：“那小丫头脸上是不是有个胎记？”

“对对对！”士卒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

韩冲顿时喜出望外：“居然是柳茉！她真的来了！真是太好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好不好的不一定，我就知道，你怕是要不好了。”

韩冲猛地回头，只见柳茉正站在他身后。

此时的小丫头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累之色，一双眼睛却透出了瘆人的凌厉：“去了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韩冲，我看你是想死了。”

韩校尉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滑跪着冲上去，保住了柳茉的大腿：“错了！茉儿妹子！求救命！！”

***

迷迷糊糊间，燕凌曲好想回到了他小时候。

从有记忆开始，他发现家里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令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他。

长大了一点之后，他知道那种眼神叫做惧怕、叫做憎恨。

就连他的娘亲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直到他祖父告诉他，他是煞星转世，天生就带着罪孽。

他的存在，只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

这是他的命，违抗不得。

一开始，燕凌曲并不信命。

他想亲近他的娘亲，可是娘亲厌恶他，他想亲近兄弟姐妹，可兄弟姐妹惧怕他，他试着对仆人好，想要悄悄汲取一点温暖，可仆人躲着他。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便隐隐明白了什么，不再试着与其他人亲近。

唯一可以让他靠近的，是一直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小野猫。

那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猫咪，圆溜溜的绿色大眼睛，看上去漂亮又机灵。

他悄悄地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鱼和肉省下来，深夜的时候喂给它吃，可自从有一次被仆人发现之后，他听见了窃窃私语——

“你们知道吗，‘那位’每天晚上都会悄悄去园子里，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真的吗？是不是在诅咒人啊！真可怕！我想起来了，扫院子的老李前天腰扭了，他之前看见那位没行礼，你说会不会是被报复了……”

“快别说了，真瘆人啊！没看前阵子老张都出府不干了吗？要不是家生子，我也跑了！天天待在个煞星身边，不知道啥时候就出事了！”

“我说，你们不知道的能不能别胡扯？‘那位’是天天去喂猫的！你们是没看见啊，那猫黑乎乎的，眼睛焦绿焦绿，大半夜的看着能把人吓死……”

“不是说黑猫都不吉利吗？果然，老李就是他给咒的……”

然后没几天，小黑就死了。

找到它的时候，身下的血已经干了，小小的身体被石头砸的稀烂。

从此以后，燕凌曲就知道，他是个煞星，会害身边的人死于非命，不，不只是人，就连小动物离他近了，都会遭遇厄运。

九岁那年，母亲再度怀孕，看他的眼神更加骇人。后来，不知道父亲跟祖父说了什么，祖父以他长大了为由，将他扔到军中。

启程的第一夜，他住在驿站，半夜的时候，客栈突然起火，要不是阿大拼着半边脸被烧伤把他救出来，他可能会被大火活活烧死。

后来，随性的侍卫告诉他，那些人是死士，根本查不出身份。

对于燕家也好，母亲也好，燕凌曲没有感情，但是也没有恨。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一辈子呆在边陲，和燕家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拼死把他救出火海的阿大其实是母亲的人。

当天他进屋并不是去救他，而是想要杀了他，只是他生性警惕，在对方动手之前已经醒来，这才改口出卖了同伴。

然后在自己身边，一待就是十几年。

阿大还告诉燕凌曲，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流浪儿，他其实姓宁。

他待在燕凌曲身边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取他性命。

宁，是他母亲的姓氏。

他一直知道，母亲憎恶他。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憎恶到想要杀了他。

而这一次，阿大终于得手了。

行吧，就这样吧。

燕凌曲迷迷糊糊的想着。

反正他从生下来就不受期待，母亲生了他，再把这条命收回去。

他也就不欠他们燕家的了。

死了倒也干净。

燕凌曲的灵魂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飘**，不知道饥饿寒冷，没有任何感觉。

他甚至在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飘到宁县去。

他想看看那个小丫头。

自己收到她的信鸽，却没有回信，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生气，说自己不讲信用。

若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突然觉得浑身疼的厉害，喉咙也像是有火在烧一般。

所以，他是下地狱了吗？

也对。

他杀了那么多人，是应该下地狱的。

就在燕凌曲迷迷糊糊的想东想西的时候，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应该啊，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醒了才对！都是你！要是早点给我去个信儿多好？也不至于这么麻烦了！”

！！！

为什么他会听见那丫头的声音？

燕凌曲睁开眼睛。

柳茉看着**的人，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知不知道你食言了？还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给我回信！你这个骗子，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燕凌曲看着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正在跟自己“丢秋后算账”的柳茉，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

怎么补偿啊……

亲生母亲把他的命收了回去，她又给了他一条新的。

所以……

我把命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