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离开的,总之清晨时,侍女去卧房里准备收拾的时候,发现人早已不见了,床铺都是凉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不知是苏三起来后自己叠了,还是昨晚根本没睡。
王府里人心惶惶,其中最属汪公公焦心,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让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倒下了。
汪公公跌坐在椅子上,焦灼的紧皱着眉头,哀声叹道:“这,这王爷被叛徒所害的消息还不知真假,这边苏公子又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哟!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
他忽然拍着桌子悲戚的哀诉:“若是公子出事了,老奴,老奴九泉之下遇到王爷,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正愁着,张管家急匆匆的进来了,手里拿着张纸,上面竟是苏三的亲笔,只写着让汪公公等人不要担心,可并未说是干什么去了。
汪公公拿着这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苏三是自己走的,不是被人虏去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了几分。
张管家沉声道:“公公,马厩里少了一匹千里马,我猜着,苏公子不会是去南边找王爷去了吧?”
汪公公一惊,急忙道:“不会吧,那么远,公子一人,他,他又不认识路!哎哟,这可让老奴怎么办啊!”
“公公那会儿还是太着急了,王爷被奸细所害的消息还只是个传言,本不该告诉公子的,边疆离得远,那消息半真半假,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公公也是后悔不迭,“都怪老奴,乍一闻这样的传言,都昏了头了,哎,赶紧派人去寻公子吧,沿着去南边的官道去追,兴许能追回来。”
……
苏三从未一个人走过官道,从前都是坐在马车里,和景奕一起的,现如今独自策马狂奔在官路上,只觉得这路又长又宽,几乎延伸到天的尽头,看不见终点,黄沙漫漫,十分寂寞的样子。
不过现在苏三无暇想这些,他紧盯着远处的道路,策马扬鞭,马蹄飞快的向前奔着,扬起一阵阵的沙尘。
苏三只想再快些,再快些,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战场去。
别人都传王爷薨了,可苏三不信,就算全天下人都这样说,他也不信。那对结心佩就在自己心口处放着,说好了同生共死,就算摘下了,也不能反悔!
苏三咬咬牙,狠狠地夹了夹马肚子,**马惊声嘶叫,跑得愈加快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苏三也要见到他!
苏三其实对路线并不熟悉,只是凭着那晚景奕给他讲的地势来推断,靠着脑海里的那点儿记忆在走。
一路上苏三几乎没有睡过,只是偶尔停下马放马儿去吃草,自己吃一点儿干粮,喝些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休息。
就这样不要命的赶路,苏三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走到了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峦,巍峨壮阔,震撼人心。
在城镇生活久了,很难见到这样广阔的地方,也很容易被这种壮丽的景象所折服。
这时正是黄昏,苏三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慢慢落下的夕阳,那落日余晖如同金石融化,橙色天光充斥着整个天空。
不知是日光刺眼还是怎么的,他的眼睛忽然酸涩了起来。
“景奕……”苏三第一次念出了王爷的名字,终于忍不住,松开缰绳,趴在马背上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格外的清晰,身下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安静的一动不动。
忽然的,这匹枣红色大马不安的动了动蹄子,打了个响鼻,似乎在提醒苏三什么。
苏三愣了一下,抹着眼泪抬起头,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居然出现了几只野狼,一个个毛发凌乱,饥肠辘辘,眼睛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下闪着幽幽的绿光,虎视眈眈。
“狼?!”苏三大惊,禁不住抓着缰绳,往后退了几步,身下的马还算训练有素,知道此时一跑,必然会引诱那几匹狼追上来,便镇定的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与狼们拉开距离。
那些狼们却不肯放过他,慢慢的紧逼上来,却不急于进攻,似乎还有所忌惮,怕苏三带着什么武器,或者还有埋伏。
最初的惊慌过去之后,苏三悲从中来,低声哽咽道:“同生共死……我今日怕是要葬身狼口,莫非王爷他,他真的……”
苏三绝望而悲戚的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低语,“对不起,还要扯上你为我陪葬。”
野狼们蠢蠢欲动,苏三绝望之际,忽然听见背后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几个不知道名姓的男人驾马斜刺里奔出来,手里俱拿着铜锣相互敲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狼最怕刺耳的铁器击打声,此时被这么一吓,都跳将起来,背着耳朵仓皇逃去,一溜烟的就没了影。
苏三松了口气,现在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冷汗,身子虚虚的几乎跌下马去。
那几个男人都是镖师模样,风尘仆仆的,为首的那个上来,没好气的斥责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路上多是劫匪和猛兽,你不要命了?!这幸亏遇见的是几只独狼,要是碰见狼群,你就死定了!”
这人虽然穿的镖师衣裳,却长了副土匪样子,脸上有两道疤。苏三被他骂得有些害怕,结巴道:“对,对不起,我,我想去边疆那边……”
“边疆?南边那儿正打仗呢,我们走货的都不往那边去了,你去干什么?”
提到这个,苏三的眸光有些暗淡,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衣襟里的玉佩,低声道:“我去找人。”
几个镖师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面善的说:“这小兄弟怕不是有亲人在当兵,他去寻自己家人的,反正我们也要往南边走一段,不如就捎他一段,等过了驿站,前路就太平多了。”
为首的那个虽然长得吓人,却很心善,点了点头,转向苏三,“你都听见了?若是信我们,就跟我们一块走一段吧。”
那镖师笑了笑,目光落在苏三的枣红大马上,“你这马倒是匹好马,不错,有它在,你再走两天便能到边疆那边了。”
苏三被这萍水相逢的善意感动的险些红了眼眶,悲伤绝望之际,他自己都想着这么死了算了,可这几个人的善意却足以支撑他走过这一段艰难的路途,去到战场,寻觅景奕的踪迹。
他很庄重向这几个镖师拜了拜,哽咽道:“谢谢各位大哥!”
有了商队的带领,苏三很快便到了驿站,在那里补充了干粮和水。
本来南边正在打仗,人人自危,驿站的官员们都在监视着往南边的走的人,生怕是奸细。
所幸苏三还带着自己的腰牌,驿站的人看了之后,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还亲手给他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
有了这张地图,苏三避免了很多弯路,又快马加鞭的走了两天,等他终于看到了那用木头架起的营地大门时,已经是黄昏了。
苏三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架着马往那边走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拿着刀枪对着他,“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苏三勒住马,哀声求道:“大哥,我是康靖王府的侍卫,求见康靖王爷,求您给通传一声吧。”
那守卫脸色闪过一丝异色,大声道:“王爷已经失踪了,如今不许任何人入内,你回去吧。”
“我,我不能走!”苏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哥,要不,您帮我跟陈平将军通传一声行不行?就说康靖王府的侍卫苏三求见。”
那守卫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犹豫道:“好吧,我进去禀报一声。”
那守卫去了,剩下的几个仍然拦着苏三不让进去。
苏三在原地焦急的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也就是过了那么几分钟,营地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苏三眺目远望,见几个人簇拥着往这边过来,为首的那个竟然是传言中失踪的景奕?!
“王爷!”苏三失声喊了出来,一时竟忘了下马,下意识地扬起马鞭,直接策马冲了进去,连守卫都没拦住。
景奕闻声抬起头,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苏三向他策马奔来,身后披着戈壁滩无尽的金辉与霞光,宛若天神降世,只为一人。
景奕在这个时候明白了,即使像他这样冷酷的,暴戾的,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也会有个人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愿意单枪匹马穿越千山万水,不惧天寒地冻,不怕路遥马亡,置生死之度外,只为了来见他一面。
马儿奔到跟前了才停下来,苏三连忙下马,一脚刚踩到地,却因为身子虚弱的原因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到在地。
景奕连忙过去扶起他,还未质问他为何要如此冒险,苏三已经紧抓着景奕的衣裳,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悲切的大哭起来。
他哭的泪流满面,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背过气去。
眼泪顺着脸颊蜿蜒留下,润湿了衣裳,可即使如此,苏三也只是紧紧地抓着景奕,不肯腾出手来去擦泪,好像生怕眼前的只是个幻象,一松手就又没了。
景奕的心随着苏三的哭声剧烈的抽痛,他赶忙把苏三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的,别哭了,乖。”
景奕摸着苏三身上都瘦了很多,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都是灰尘。
从都城到这边,就是脚程最快的驿使也得走五天,这孩子他一个人,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才到这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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